第12章 端倪

“我没听错吧，活着的凡人也能被带去冥界？”沈清濯两眼惊诧地看着气势凌人的黑无常。

可话本里描述的都说冥界仙官只会牵引着死去的魂魄前往轮回道度生死，还从未听说过活着的人能去地下挨罚的。

她不免立起了身子，手掌间聚集了妖力，警惕的目光化作了一道锐利的锋芒：“二位莫非是要假借仙官之名在凡间胡乱行事吧。”

“大胆！休得胡言！”黑无常煞气肆意，手指间紧紧一收，捆缚在沈清濯身上的绳索变得更加紧促。

真是疼死了。

身子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没想到在沧脊被姣玉捆，到了凡间还会被这一黑一白给捆。

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绳索都会越收越紧，徒劳无功之下差点掐住了她呼吸的心肺。

虽然她勉力运功相抗，却仍是被黑无常蛮力拉扯着被迫牵出了屋外。

“姐姐！”

“别过来。”回头时，她看见那小儿满脸焦容地挣脱开了爹娘，想上前拉住她。

沈清濯担心他的安危，继而说道：“快回去，照顾好你爹娘。”

刚一跨出门槛，前方的黑无常却被墨羽般的剑影给阻拦。沈清濯腰间的浮生剑出鞘而落，玄光破空刺向了毫无防备的一黑一白。

“这是…”黑无常见来剑凌厉又不乱章法，直指他眉心而去，身子侧着稍偏躲了过去。

走在身旁的白无常伸出了哭丧棒想击落飞来的浮生剑，可剑影重重，他分辨不清究竟何为本体。

“这剑身好熟悉…”

一黑一白合力而击，奈何浮生剑分成了数道冰刃，冷冽剑气迫人生畏。

沈清濯见他两与浮生剑相抗，身上的绳索力道渐失。她手指点出妖力，将绳索碎成了两根。

“哪里逃！”黑无常感觉到了绳索的异样，甩出哭丧棒直直朝着沈清濯袭去。

突然，一阵妖风拂入，出其不意地卷起了哭丧棒将它重重扔在了树桩上。

将明未明的天色下，景瑜宁携着黑缎清袍飘摇而下，他凝视着愣在原地的一黑一白，手指间轻轻撵了撵尘灰。

“本君听闻，若有仙官害了凡人性命需被堕入阿鼻地狱九幽深处。二位可是想将自己的仙魂被钉在那挫骨扬灰之地，生生世世都万劫不复？”

他说完，扬手将本刃在树桩上的哭丧棒悬在了掌间，用力将它碾碎在了半空中。谁都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灵髓。

“本君不愿看见黑白无常葬送了仙途，所以就自作主张替你们免了此担忧。”

黑无常眼见着自己的仙器被毁，心中愤懑难抑，却也只能强压下怒意，眸色里渐生忌惮。

站在眼前的妖主不是他一介小仙能轻易得罪的。

“怪不得此剑这么熟悉，原来是妖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景瑜宁扬了扬眉：“不知你们二位在这里做什么？”

黑无常舔了舔舌头，应道：“妖主不知，这凡人女娘自练妖法乱斩了恶鬼，违背了冥界伦常，我等是要将她捉回去定罪的。”

“哦？”景瑜宁目光生出了变化，气势威凛地走到了沈清濯的身边，“本君怎么不知道妖界的护法办事还会乱了冥界的纲理？”

“护法？”黑无常脸色惊异，他与白无常对视几分，忍不住问道，“妖主你让一介凡人担任妖界的护法？”

“你也看见了，她天资聪慧，能习得妖法，颇受本君赏识。正好本君还缺一护法，有何不可？”景瑜宁冷冷看向了黑白无常，要是沈清濯被他们捉住带回了冥界，若被冥王看出她体内灵髓的端倪，他晋神之路就遥遥无期了。

不过眼前这二位仙官并不是他的对手，解决他们只是弹指间轻轻撵碎的小事。他们要敢动武，今日就会被葬送在柏岁村，冥王也只得换两个无常替他卖命了。

“可是妖主…凡人不能去沧脊的。”黑无常道出了疑惑。

“谁说她会去沧脊，你一介小仙也要管妖界内务？趁着本君现在没动杀心。”景瑜宁眼底掠起一道怒意，“还不快滚。”

“你…”黑无常听罢心中愤然不平，可很快被身旁的白无常给拉住，他小声在耳边道说。

“切莫冲动，不过是丢掉一条恶鬼怨念罢了，主儿应该不会问责。这妖主可不是善茬还是别惹了，保住小命要紧。”

黑无常自知自己若要强行带走沈清濯，可能迈出寸步就会被妖主捏碎得仙灵尽毁。他忍气吞声地将地上的捆绳收回，与白无常消失在了原地。

沈清濯见一黑一白终于离去，松了口气，转而朝着景瑜宁道谢。

“多谢妖主相救。”

“不必，他们乃仙官，不是你一介凡人可以轻易对付的。”景瑜宁自远处收回了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路上都是白条的屋落。

“本君探查时就发现这个村子里冤魂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有意害人性命，如此所为会让他们更生怨念，为祸人间。”他疑惑地又看向黑白无常消失的地方。

“按理说，无常至凡间若遇恶鬼应及时止损，不该放纵他们残害百姓。你并没有利用恶鬼害人，为何还会对你动手？”

沈清濯摇了摇头，也是觉得奇怪：“方才这二位仙官说我擅自杀了恶鬼，违背了冥界仙法。妖主，这可是理由？”

“并不是，冥界仙法从未有过这条律例，他们应是见你什么也不懂现编的一个说辞。”景瑜宁冷下眉目，心中不免多了几丝担忧。

沈清濯体内灵髓一事不得让天界神仙知晓，他们执意要带她去冥界，要么是发现了灵髓，要么便是触碰了他们的底线。

可究竟是什么底线会让他们宁愿违背仙法，也要和一介凡人动手？

景瑜宁眉梢越拧越紧，事出异常，难免心中不安。

“姐姐你没伤着吧！”沈清濯身后的小儿一把扑了上来，他们一家三口待在屋内目睹了她一人对着空气又是面露痛苦，又是喜迎大色的。

见她终是能活动自如，才敢探出身来查看究竟。

“无妨，有靠山护着我，才免于一难。”她转身正想介绍妖主，可心里突然想到普通凡人是看不见的，只得尴尬地将手收回去。

“沈姑娘…既然你能救得了我夫君，要不也救救离这不远的表弟一家吧。”搀扶着男子的女娘轻声求道，可言语里多了几分不确定。

她伸手掩了掩自己眼角的泪盈：“他躺在床上已经好几日了，现在就吊着一口气活着。或许他也应该同沈姑娘所说的那样，被恶鬼上了身，没法清醒过来…”

见女娘伤心之意，沈清濯并无应话。

日前，他们村里人如此忌惮孤立她，现在女娘这样唐突相问或许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姿态，万不敢想她能否答应。

“我……”沈清濯犹豫地看向了妖主，救与不救此刻都由她决定。

可是这样的决定却令她万分为难，先前被逼迫的无力感仍是历历在目。她曾经挨家挨户地求着他们能施舍点吃的或是药材救她阿嬷，可换来的都是厉声的呵斥和永远敲不开的木门。

她永远都记得无情的大门阻断了她心中徐然而生的希望，让她被阴暗吞没在了角落。

这样的痛楚、愤恨、绝望，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她不过是偶然救了男子一家，难道还要违背心中的恨意再去接二连三救下那些曾经弃她和阿嬷不顾的村里人？

她不愿，也不想。

沈清濯笑了笑：“天色已经不早了，此事暂且容我想想。还请三位各自珍重，有缘再见吧。”

走时，她回头瞥了眼满脸愁容的女娘，心中的动容却无波无痕。她可能真是失望透了，才会无法马上应下这样的请求吧。

月明风清，夜色将晚。

景瑜宁负手走在沈清濯的身畔，见她一路都少顷沉默，低头看着她：“还在想方才的事？”

“妖主说的是何事？”

景瑜宁淡淡说道：“帮助那妇人的事。”

“妖主说笑了，他们的事与我何干。他们曾经做了那么多伤害我和我阿嬷的事情，我不必一直想着惹自己不愉快。”

沈清濯言语中深藏着无奈，忍不住暗叹一声。

景瑜宁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了话意：“这次追着恶鬼，你可有收获？”

“自然是有的。我去斩杀那屋内恶鬼时，发现他不堪一击，只是动用了周身不到一层的妖力，就将他魂飞魄散了。”

沈清濯说罢，自认有些疑惑，“阿嬷曾说过，我这水平的妖力就算是恶鬼也需要花点时辰解决，可为何却这么容易。”

“可能你击退的不是真正的恶鬼本体。”景瑜宁附和道，“只是他的怨念。”

“怨念？”沈清濯不解，“妖主这是何意？”

景瑜宁：“本君也只是猜测，在途经村子时发现害人的恶鬼怨气很轻，但是会有杀心。这就有点不太寻常了，或许会和今日见到的那两个无常有关。”

“若要按妖主所言，这一个恶鬼可能看不出什么端倪，岂不是需得再击杀几个才能解了此事的问题之处了？”沈清濯仔细盘算着，规律是摸着石头过河淌出来的，既然发现了问题的苗头，那就再多解决几个恶鬼，真相不就会渐渐浮出水面了。

可要是真依了妖主的猜想，那在凡间作恶的恶鬼莫非不是自然而生的，而是有人从中作梗，利用他们的怨念去作乱凡间？

“我明白了。”沈清濯点点头，“看来若是想要求得恶鬼乱象的真相，也只能帮他们去驱逐这些恶鬼，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