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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朱公公

刘勋不备向后瞧了一眼,当即眸色一敛,拱手弯腰恭声道:“陈帅别来无恙。”

众人见状,纷纷回头,对着陈茂行拱手抱拳。

陈茂行一壁扶着剑柄走近,只笑呵呵地摆手道:“免礼免礼。”

他瞧一眼远处城门,只见城门把关的一个伍长微微颔腰,面上恭敬非常,似在向谢必安汇报今日文武百官接驾之况以及半年以来的京畿野战部队的大小事宜。

这才一收目光,凑近陆寿昌等人,压低声音笑道:“想知道公主为何并未归秦吗?”

陆寿昌自是狠狠点头,红河急得目眦欲裂,二皇子纵是对她有怨气,此刻亦不免蹙起眉头,想起那晚她吐血不止的模样,面上到底多了几分担忧关切。

陈茂行见小辈们个个面上渴求,当即伸出一双粗砺大手,一笑,直言道:“二两银子。”

陆寿昌一时想不明白,当即问了句:“什么二两银子?公主未归秦与这二两银子可有关系?”众人纷纷点头呼应以示关切。

陈茂行咂舌不已:“这就是当朝首辅大臣的脑子?”他将一双手往他面前伸了伸:“本帅可是三朝老将,要听本帅开金口讲故事,怎么不得一人二两银子?”

红河不由得“啊”了一声,惊讶不已:“二两银子!”

陈茂行哼笑一声:“小丫头又不是没钱,怎的,不想知道自家主子到底如何?”

连带着身后侍从在内,在场听到的人脸齐齐一黑,任谁都想不到,军功如山的陈帅竟有如此老顽童黑心肠的时刻。

二皇子温温一笑,只对身后侍从一摆手,侍从当即从袖中掏出银两递进陈茂行手心。

他只道:“陈帅为国出征,一路颠簸属实辛苦,若要银两,也是应该。”

陈茂行竟也不与当朝九千岁的笔贴式客气,只将那银子塞进甲胄中,对其他人一扬眉毛:“瞧瞧二皇子殿下,几位大人可是抓紧吧。”

陆寿昌扶额,好笑地叹口气,刘勋当知他的意思,亦从官袍里拿出四两银子递给他,温声颔首道:“身为下属,本是应当。”

陈茂行笑呵呵的瞧着大臣王孙将金子依次奉上,对一旁斜眼睨着的小夏子一扬下巴,眸中之意不言而喻。

本帅甫一出手,便比夏公公赚的多得多。

小夏子瞧见也只做没瞧见,默默移开视线,一张塌梨似的脸黑了一半。

谢必安只对那伍长低声道了一句:“你且去。”却见身后陈茂行眉飞色舞正对陆寿昌一行人说些什么,那一行人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正欲抬步走近,却见一个小黄门凑上来禀报道:“九千岁,朱公公知您进京,请府上一叙。”

说完后他四下里望了望,自己亦悄声补了一句:“千岁爷,近日公公的身子实不大好,自您出征之时偶感风寒大病一场,这一冬都起不了身,眼见开春,整日里亦是咳的不停,眼瞧着脑子也...不大清醒了。”

谢必安舒展的眉眼登时蹙起,只不动声色掩了眸中意味,对小黄门挥手示意退下。

回身重又跨上高头大马,一甩缰绳,低喝一声,当即纵马驶向朱公公府邸。

不过一炷香时间,只闻得马嘶一声划破长空,直直停在朱府。

却见朱公公竟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迎风站在府外等他,满头银丝在四月和风中微微飘扬,乍暖还寒的日光亦为那雪白的头发镀上一层银光,帝王身边侍奉一生的大太监终究已是耄耋老者。

谢必安见状当即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跨上台阶将朱公公堪堪扶住,垂了眸子,低缓道:“您仔细身子。”

朱公公只是自上而下仰瞪着他,一双吊梢眼丝毫不见浑浊,反而亮得出奇:“堂堂九千岁当街纵马,传出去还不被满朝文武笑话死!”

谢必安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闻言只是颔首道:“徒儿是四司总领,自然还是拱卫司执金吾,先帝爷金口玉言,曾是说过执金吾有当街纵马之权,说来亦不算坏了规矩。”

朱公公“呦”了一声,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九千岁大人好大的官威,这倒是奴才的不是了。”

谢必安无奈垂手,依旧淡淡道:“您何必强撑。”

朱公公只是拽着他的腕子,颤颤巍巍将他拉进府:“谢你千岁爷体恤,奴才硬朗着呢,今日请您过来,可是有正事。”

一壁说着,只是絮絮叨叨道:“你出征西北这些日子,京城和朝廷勉强算是稳当,可还真有几个不长眼的往上撞,嘿,不凑巧,撞到奴才鼻尖儿上了。省得你徒儿出动东西二厂操劳,奴才可是为九千岁打探得明明白白了。”

谢必安随着他走动的节奏亦放缓了步调,缓缓踱着步子。闻言眉心微动了动,含了澹然笑道:“怕是哪一位藩王起了与长鸮勾结的心思,意图从窃国宵小手中夺回秦国了罢。”

朱公公步履一停,转过头来撇着嘴瞪他:“你早就知道了?”

谢必安含着恭敬谦卑的浅笑,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蕴了一层好笑地埋怨之意:“也不过是几日前偶尔听闻,这等小事何须您的大驾,小辈出手即可。”

朱公公面上拘起不豫,正要发作,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音节,半晌,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紧了紧,到底只是叹息一声道:“你是出师了。”

谢必安眼眸半阖,只是噙了惯常的戏谑温凉笑意道:“徒儿能有今日,是师傅大恩大德再造之恩,徒儿此生不敢忘怀。”

眼瞧着微熹堂渐近,他只将朱公公扶着坐上首位,自己一撩衣袍,轻缓端坐于他的下垂手。

朱公公坐定后,翻着眼缓了口气,这才继续开口道:“少废话,你这些官腔别在我这儿打,听着膈应。既然九千岁大人运筹帷幄,对一切了如指掌,那倒是得换奴才来问问您了。”他声音一沉,那双眼愈加晶亮:“是皇三子旧党还是皇五子旧党?”

谢必安道了一声:“不敢”,这才半眯凤眸,笑道:“行军出征西北,自是要经过荥阳王的封地汜水关,彼时东厂十二监探子来报,荥阳网伙同平度王私藏武器,暗练精兵,招兵买马,好不热闹。”

朱公公闻言一愣,似是脑子慢想不过来,半晌他一拍手,竟是哈哈乐了起来。八十高龄的他嘴里没了牙,乐出的声也只是几句气声,沙哑中透出几分滑稽可笑。

“怪道你千岁爷整日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句挂在嘴边,这种事瞧得多了,任谁也得挂在嘴边。”

“十皇子和七皇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勾结一处还真令老奴意外。一个是五皇子旧部,一个是废太子旧部,二人充当二子夺嫡爪牙之时撕破脸皮打的不可开交,似乎七皇子荥阳王的母亲颍川郡主就是被十皇子平度王一剑毙命的吧,为了大秦江山,连杀母之仇都能置之一边,真不愧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嘿呀嘿呀!”

谢必安不置一词,依旧噙着与往日别无二异的笑意道:“这二人能得了消息还是借了那一对岳婿的光。”

朱公公立即猜到是谁,眸间含了不屑的光:“傅远均和英国公府的陈小将?”

谢必安点头:“是他们,不过还有位被公主流放到都兰郡的刘尚峰,就是笔贴式刘勋的父亲。都兰山高路远,正是隶属平度王管辖之所,他们能一处勾结,不是罕事。”

朱公公重重沉吟一声,慨然喟叹道:“外贼除不尽,内奸还有一大把,如今且瞧你堂堂九千岁如何?”

谢必安站起身,似是准备离开:“先帝爷是徒儿的主子,他曾说如何,便是如何。”

这句话所指就是秦昭帝临行之前的那句遗言了,朱公公一想起大行皇帝临终前泛着泪光的眼角和卑微乞求的眸光,还有那句无不心酸的“”护好大秦,护好公主”,心头登时泛起一阵难过,不过强忍着心头苦涩,没好气道:“公主呢?平日里二人恨不得粘一块,今日怎的不一起来瞧瞧朱公公?”

谢必安瞧他一眼,不语。

朱公公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一着急,直将手上拐杖狠狠跺在地上:“说话!”

“当初为了国土将她送往戈兰已然万分对不起先帝爷,如今她再有个好歹你就给我下黄泉去找万岁爷赔罪去!”

谢必安闻言,忽得冷笑一声:“朱公公此话差矣。为了国土,牺牲多少个兰章公主都是值得的。”

朱公公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忽得泛上含着滔天怒意的红光,一双手也是气得直发抖。,连师傅都不叫了也就罢了,竟会说出如此丧良心之话。

颤颤巍巍扶着桌沿站起身,抖着一条胳膊指着他道:“你在先帝爷病榻前说过什么,自己都忘了吗?”

“杂家可是替九千岁记得真真的!说不定先帝爷就是被你那句大逆不道之言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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