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诚换真诚

楚云原本以为郑有义会告诉她一个很温暖的故事，没想到话锋急转直下，郑有义仰视着灯光的脸上满是遗憾，楚云一阵愕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对……对不起啊郑叔，我……”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事情都过去快十年了，我爸爸的坟头草，都已经有半人高了。”

郑有义的语气透露着释怀，可在楚云听来，却是越发深沉的遗憾，她隐约想起七八年前正准备到城里来打工的时候，好像是看见一些关于福来盛的新闻，说是福来盛盲目扩张，在外省市场折了戟，百年基业险些毁于一旦。

她当时就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看了也就过了，此刻再想来，那想必就是郑叔所谓的“混账事”吧。

“福来盛是地方菜馆，你知道的吧？”

“嗯。”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厨子，我爷爷那辈，创立了福来盛，许下了‘要让福来盛的地方菜系发扬光大，开遍全中国’的宏愿，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但福来盛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却忘了我爸从小就告诉我的一句话……食物并非只是果腹，更重要的，是诚意，做菜的人有诚意，食客才能得到精神的满足。”

楚云认真的听，他遗憾的笑了笑，“我盲目的扩张，只想着让福来盛开遍大江南北，折戟沉沙虽痛心，可当时我却觉得只不过亏损了扩张的成本，蛰伏几年依然能卷土重来，可后来我才明白，亏损了的，不叫成本，放弃了的才是成本。”

“放弃的……才是成本？”

郑有义的话对楚云来说太深奥，她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郑有义点头，“我盲目扩张，忙得分不开身，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认真的检查每一家门店的菜品品质，菜品没了诚意，口碑一落千丈，我为了扩张，收加盟费，挣钱，放弃了福来盛的口碑，也放弃了家训，更放弃了……和我爸爸及可心宝贵的相处时间，这才是我真正失去，且永远无法挽回的成本。”

楚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天夜里他为何会忽然对她说，“千万记得此刻的自己”，她心里遗憾又感激，万幸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真诚待自己，教自己人生道理的长辈。

郑有义的目光看向桌上已经冷掉的番茄炒蛋，轻叹，“直到我爸爸出殡，水米未进的可心把番茄炒蛋全数丢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些道理。”

楚云微微蹙眉，那样的场面，她光用想的都觉得心疼，想来，可心出国不归，应该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看了看桌上的菜和小蛋糕，小蛋糕上的蜡烛已然燃尽，她又看了看始终仰着头的郑有义，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郑叔……这个时候，国外应该还是晚上，不到午夜吧，或许你可以……”给可心打个视频电话。

“她不会接我电话的，自从我爸爸下葬，她出国离开，去找她妈，就再也没接过我的电话了。”

郑有义笑着回头看楚云，看着他脸上的笑，楚云越发苦涩，郑有义勉强的笑淡了些，“可我听何坤说，在国外偶遇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忙前忙后……也没……没个人帮衬，我……”

郑有义始终镇定的声音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掺了哽咽，他像是终于剥离了那层裹在心上的坚硬外壳，露出柔软的内心，楚云甚至能看见他鲜血直流，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的成长虽然没有得到过多少温暖，可她想，假如爸爸还在，知道自己此刻的境况，大抵也是会如郑叔一般，心疼得老泪纵横的吧。

她心疼的轻拍着郑有义的手臂，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毫无意义。

安慰，只不过是看起来诚心诚意的敷衍，伤口并不会因为安慰而愈合，暖心的话，也未必能真的温暖人心。

以真诚换真诚，或许较之安慰，更能抚慰人心。

她回头看着他笑，“郑叔，我爸爸曾经教过我一个办法，他教我的时候说，这个办法可以解决世界上所有难题，你想听听吗？”

郑有义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有些难为情的笑，“哦？竟然有这样的办法吗？”

“嗯，这个办法很简单，可也很难，他说，当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只需要好好的生活，等就可以了。”

郑有义没说话，楚云也看向顶上的灯光，光晕里，都是爸爸和煦的笑脸，她温柔的笑，“小时候，我和我妹妹的日子挺难过的，因为我们是女孩，村子里都重男轻女，家里的大人不待见我们，更别说别人了，我和我妹妹就总被欺负，男孩子们总是想着法的整我们，拿我们的铅笔，把我们的课本丢进鱼塘里，抢我们攒下钱买的小零食……有的时候，我太实在委屈了，就会扑到爸爸怀里大哭一场，我看得出来，爸爸很心疼，可也很为难，因为这在村子里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他就算心里想为我说理，也没处去说理，他只能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肩，告诉我，‘小云呐，等等吧，再等等，解决不了的事，慢慢等，总会有能解决的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