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往事（一）

“拿去。”

梁沐晴把钥匙递给她，她垂眼看着梁沐晴手里的钥匙，犹豫的伸出手，最终却是合上了梁沐晴的手，把钥匙握在梁沐晴的手心里，梁沐晴不解的皱眉，楚云却感激的笑，“我欠你们的，已经太多了。”

梁沐晴更不理解了，眉头皱得老高，“这一家人说什么欠不欠？！”

楚云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无奈与落寞，“就因为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才不能无止境的索取与接受，给予是爱的表现形式，接受也是，可无止境的接受，绝不是，我更愿意相信这世上所有长久的关系都是均衡的，强强联合才能走得远，我……不想当那个爱情里永远都在被动接受的弱者。”

楚云诚恳的说，梁沐晴看着她有一瞬间的错愕，转而赞赏的笑了，她不再继续把钥匙往楚云怀里塞，而是握住了楚云的手，“小弟真是有一双慧眼啊。”

楚云也笑了，梁沐晴叹了口气，把钥匙重新收回包里，仔细想了想，笑着伸手搂过楚云，“那要不，我再给你出个主意？”

“嗯？”

梁沐晴的笑容满是狡黠，“刘姐走了，小小都是许妈带着，许妈又要忙家里又要忙小小，累得慌，要不……你让刘姐带着安吉……再回来？两个人带两个孩子，搭把手，不是挺好的？”

楚云微微瞪眼，立时就想起梁老太太，梁沐晴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认真极了，“咱俩打个赌，你只要说送回来，我妈妈她绝对不会阻挠，你信不信？”

“这……怎么可能！”

楚云想也不想的答，眉目间拂过沮丧，“那天闹成那样，我……”

“你逃得了一时，也逃得掉一世？你是打算和小弟谈一辈子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了？你都不到三十岁，他一把年纪还膝下无子呢！”

说到这个话题，楚云本来是困扰的，可听了梁沐晴的话也不免笑出来，“他怎么就一把年纪了，他……”

“不重要！”梁沐晴打断她，认真极了，“重要的是你遇到问题要去解决，不是一味的逃避，小弟那个沉闷性子我是指望不上了，扳倒我妈，只能靠你了！”

梁沐晴像极了一个叛逆期的少女，连微瞪的双眸也像是对楚云报以厚望，楚云是又好笑又疑惑，“为什么……为什么是‘扳倒’啊？无论如何，她也是你们的妈妈，是长辈，说到哪儿我对她也只有敬重的份儿啊！”

“呵。”梁沐晴冷笑，“崔颖贞不敬重她吗？里子面子没给足？要不要我跟你说说当初她是怎么暗地里收拾崔颖贞的？”

楚云想起那天饭桌上梁老太太和崔颖贞的其乐融融，心里浮起淡淡的羡慕，连语气也添了落寞，“那……她们俩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哎哟喂，小姐姐，动动你这个聪明的小脑袋瓜，她们俩当着你的面，你还和小弟穿了情侣装，能不好吗？！”

梁沐晴脸上全是恨铁不成钢，楚云更疑惑了，“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讨……你妈妈她大概是控制欲比较强，可她……也还是慈悲心肠，当初在医院是她先帮的我，不是吗？”

楚云没敢说“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妈妈”，觉得这话太冒犯，梁沐晴收回了搂着她的手，轻声冷笑，连语气都冷起来，“她没有帮你，她只是在做一件她很习惯也很擅长，彰显她自己不凡的事。”

楚云皱眉，“嗯？”

梁沐晴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已经很少回忆的往昔，“她啊……这辈子就沉迷个立人设，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她饱读诗书，标榜自己是新时代女性，却从未踏出过家门自己打拼过一分一毫，嫁给我爸爸之后，周老爷子上门拜访，邀请爸爸和他一起打拼一起创业，爸爸本来是犹豫的，可一贯温柔娴雅的她，却强硬的要求爸爸一定要去，理由嘛……是她一直告诉爸爸，‘你脾气太急，当不好老师，误人子弟’……呵呵呵，有意思吧？”

梁沐晴轻声笑，笑声里却是满满的讽刺，“后来，爸爸生病了，老是在清晨觉得不舒服，喘不上气，爸爸问我，愿不愿意读商业管理，跟着他出差，学做生意，我当然愿意啊，这就是我兴趣所在，我打小就喜欢跟爸爸在一起看书，听他和别人打电话谈事情，可妈妈不同意，妈妈说我是个女孩子，抛头露面辱没家风，我就生气了，问她‘什么家风啊’，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书香世家的家风’，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梁沐晴大声笑着，双眸里闪着遗憾的微光，楚云在一旁看着，听着，满是心疼。

“我也不是小弟那个安静性子，也不想受妈妈摆布，我怕她偷偷改我的高考志愿，处处都防着她，可你知道她有多厉害吗？”

梁沐晴转头看楚云，带着笑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痛苦，楚云看得不忍开口，只能握紧她的手。

“她收掉了小弟所有画板，画笔，画册，还有小弟之前爱心爱意参加拍卖会买回来的画，告诉我，如果我执意要跟着爸爸做生意，她就让小弟一辈子也画不了画，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不会有任何一个画廊收小弟的画，她告诉我，‘你不听话，伤害的不是我，你毁掉的是小弟的人生，是你一个人孤注一掷，还是两个人都踏上正途，你自己选’。”

楚云惊愕得微微瞪眼，光是听见这些话就能感受到当时的绝望，梁沐晴说到这儿，没有再把话题继续下去，她不再像刚才一般自如的谈笑，却也没有楚云想象中扼腕的痛苦，更多的，是被迫接受时过境迁之后的平静。

她看着远处的黑暗淡淡的笑，“一个人的面具戴久了，就会连自己也信以为真，我常常都在想，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撕开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具让她看一看，看一看身为一个女人，她有多强势，身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有多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