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我是谁

提着一袋现烤法式乳香切片，回到家中的木林看着眼前跑过来迎接他的三只修狗有些疑惑。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按理来说，中午，加藤惠应该会打电话给他问他是否回家吃饭，然后又会和他悄悄聊天发表情包。

但今天却很反常。

更反常的是，她们居然还没在家，瞒着他，带着康娜一起出去了！

心中担忧之际，刚要打电话询问，却听到门外的动静！

是车的急刹车声。

木林连忙走出去，看见被大雨肆虐的红色凯迪拉克。

打开车门的声音被大雨掩盖。

衣着单薄的加藤惠居然连伞都不打，直接朝他跑了过来。

只过了1秒，她全身都被打湿！

穿着白净帆布鞋的脚踩在水洼中激起水花但又被大雨瞬间掩埋！

在此等情况下，加藤惠显得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狂风，大雨和轰雷摧残着她。

“啪！！”

一只脚踩在屋檐之下。

湿润的劲风拂面，让木林一瞬间恍惚起来。

时间的静止，以及心中突然出现的不好预感，让他距离眼睛下方1cm处的颧骨悸动而冰凉！

尤其是。

在雨中还没发现。

现在他才看见，眼泪夺眶而出的加藤惠神色十分悲伤，她伸手抓住木林的双肩，直视他的眼睛语气颤抖道：

“木林君，听，听我说，你要，你要有心理准备！”

连身上的雨水都顾不得擦的加藤惠伸手擦拭了热泪。

心中的悲痛，如哽在咽的难受，以及内心的担忧，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陈述已经发生的事情！

木林故作轻松，将大衣披在她身上，无语道：“什么心理准备，你们都在这里，难道还有什么我在意的事吗？”

“你，你......爸爸他......”

“轰！！！”

下午的雨夜，划过天雷。

蓝色的光晕将昏暗的世界照亮。

接下来的话，耳鸣的木林只听见轰雷的雨声。

但他看见加藤惠的嘴唇动作，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瞳孔收缩，不可置信。

在他还在错愕愣神时，加藤惠已经哭泣着扑过来，将他抱在怀里。

接着，是同样落泪的霞之丘诗羽拥抱过来。

然后是康娜。

而不远处正玩闹的三只修狗，也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耳朵耸拉，尾巴垂下，慢慢走来，用脑袋拱动着木林的小腿。

此时，真正意义上，三人一龙三修狗的家庭里，在风吹雨打电闪雷鸣的世界里，相互拥抱，彼此安慰。

————

猩红的“手术中”三字早已灰黑下来。

浑身被打湿的木林无神的站立在病床边，愣愣看着那裹上白布的尸体。

死亡总是这么的突然又自然。

就像是一场梦，一个错觉。

更像是一个玩笑。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陪伴一生的玩笑。

就像，昨天还好好活着的他微笑着对着别人说：“哈哈，我打算给我儿子开个玩笑！”

“什么玩笑？”别人好奇的问。

“我要一睡不醒！永远叫不醒的那种！”

就像，昨天还好好活着的他坐在河边长椅上钓鱼，和他说着往事，祈求得到他原谅。

那些被他钓上来又被放生的鱼也许活得比他还好吧？

脑海发白的木林，几乎停止了思考。

但理智的他很快又恢复过来，转身看向就算见证许多生死依然会同情面露悲伤的医生。

“他怎么死的？”木林不知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几乎像沙哑。

“肺癌，晚期。”

“嗯，我知道了。”木林淡淡点头，在其他人惊愕的眼神下，转身就走。

但没走几步，他又神色冰冷的朝医生迈步过去，一手提着他的衣领，一手指着他的鼻梁。

“你他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歇斯底里的怒吼在安静的医院手术室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木林君！冷静！冷静！”一旁的加藤惠连忙上前抱住他，安慰着。

而医生在短暂的惊慌后也冷静下来，这种情况，他经常遇到，医生的责任也包括照顾家属的情绪，但经历这么多生死，他深刻明白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让家属认清事实才是最正确的。

“这是，当事人的要求，临死要求。而且，据说，他找了其他人，为他处理后事，打算瞒着你们悄悄的......但，被你们发现了。”

木林轻轻推开加藤惠，冷声提醒她道：“别妨碍我！”

这冰冷的语气把加藤惠吓懵了。

而木林也没再理会她，提着医生的衣领，沉声问道：

“所以，这他妈的人类，只要患了晚期癌症，死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前一天活蹦乱跳后一天就直接死了？！”

“不是的，这需要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晚期肺癌患者会有咳嗽，咯血咳痰胸痛肩痛等等症状。”

“活该！他死了真他妈活该！！！！”

木林突然冲病床上的尸体怒骂着。

“抽烟抽烟抽他妈的烟！各种病全他妈不说，死了可真活该，烧了！”

“啊？”医生发懵。

“烧了吧，火化，我看见他就烦！！”

说完，木林转身就走。

“等等，你是家属，理应看他最后一面！”说着，医生上前将白布下拉。

“都已经死了我看个屁的最后一面！！”木林转头，恰好看见了那面无血色安详睡去的中年人面容。

心中悸动，胃里翻滚！

一瞬间的不适让他猛的捂住嘴。

“呕！！”

刚喝的咖啡掺和着胃酸全吐了出来。

“木林君！”抹泪的加藤惠和霞之丘诗羽担忧上前。

“爸爸！”泪眼汪汪的康娜也走来。

“没事，呕——！不用担心我，还有，惠，抱歉，我刚刚冲动了，不该那么对你。”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加藤惠哭腔道。

木林用干净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强笑道：“好了，你们先回家，我去叫人把他烧了。他死了我可一身轻松了，这个混蛋活着可让我受了不少苦，这是报应！”

“不是的，不是......”

“回家吧！我先走了。”

木林觉得自己的脚步很沉稳，但在他人眼里是那么的步履维艰。

他离开了手术室，走过了好几个白色长廊，最后，冲向厕所，在盥洗池里埋头狂吐！

干呕了好久，他扶着盥洗台，看着镜子上狼狈的自己。

陷入了沉默。

好久。

他沉声道：“死了挺好，不是吗？这个赌鬼烂人父亲死了，可让我轻松不少，难道不是吗？不是吗？！”

说到这，他突然伸手指着镜中的自己，怒吼道：“所以你他妈在这吐来吐去，无能狂怒生气暴躁的衰样真像个狗屎一样！废物！你他妈就是个废物！！”

“砰！！”

狠狠一掌拍在盥洗台上，造成响彻整栋楼的震响！

“咔嚓！！”

称重能力很强的盥洗台居然碎裂开来，砸在地上。

“哗啦！！！”

两个水龙头失去堵塞，疯狂喷射着寒冷的水，刚巧，对准了木林脸！

而他却死死睁着眼睛，没有丝毫躲闪之意。

任凭冷水扑打在角膜上！任凭眼白上的血丝不断蔓延！任凭眼睛灼痛！

他还是死死睁着眼睛，盯着镜子前的自己！

也许我忘记了我是谁。

但现在，我明悟了一些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