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裴矩老谋深算

胡荣对洛阳城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大，远远望去，一条灰色的横带拦在眼前，望不到尽头。走到城门前时，更是感叹城墙的高大。抬头仰望，墙高十米，在城墙上，还矗立着雄伟的箭楼。胡荣走进城墙后，感觉城墙地面厚度有二十米，估计城墙上面得有十多米宽，能几队兵马并行。

胡荣第二个印象就是繁华，胡荣进入城内走了数千米才来到府衙，遥遥远望，皇宫城墙还在前方千米开外。街道宽广，两边房屋鳞次栉比，亭台楼阁遥相呼应。

洛阳城内的水路四通八达，从城内的码头乘船，往南能直达徐杭，往北直通涿郡。街道和水路交叉纵横，由一座座桥梁贯通，桥上往来的人流摩肩接踵，桥下过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裴矩官至黄门侍郎，是杨广身边五位最有权的近臣之一。胡荣沐浴更衣，傍晚来到裴矩府邸，将长孙晟给裴矩的信件拿出，让仆人转交裴矩，不久，仆人回来请胡荣前去拜见。

胡荣被领到内室客厅，见主座上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略瘦，面相精明，料是裴矩，拱手施礼，说道：“晚生拜见大人。”

裴矩一挥手让仆人退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胡荣，说道：“请坐。”

裴矩直接说道：“这次见我有何想法？”

胡荣坐下后，说道：“我此次专程从辽西前来，我在洛阳没有熟人，见你之后就直回辽西。”

胡荣见裴矩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喝茶，接着说道：“我是辽西府兵，参加了二次征讨高句丽战争。这次前来，是想确定我今后该何去何从。”裴矩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胡荣答道：“以前，我目标明确，想靠军功升迁，现在已不做此想了。多年来，我们一直与草原的奚族、契丹族有贸易往来，在内地数个州郡设有商业站点，我现在的商业规模已经能养活千人了。我此次专程拜见，一来想请你指点国家大事，二来看看有没有商业合作的可能。”

裴矩听到此言，极为震惊，心中暗道：“跟我合作？！你可知世家大族是怎样的存在，别说千百人规模的商贸，就是再多，没有世家背景也是不入流，还想奢谈合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裴矩久经官场，早已练就了八风不动，依然面不改色，压制送客的冲动，稳稳地啜了一口茶水。长孙晟对此子推崇备至，必有原因，不妨再观察一下，问道：“你吃晚饭了吗，陪我吃饭如何？”

胡荣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裴矩与长孙晟分属不同贵族圈子，二人不是挚交，在国事上二人观点相近，故而相互敬重。

长孙晟在信中说：“胡荣是自己的入室弟子，此人在草原上曾救援过自己的出行使团，并展现出来了超强武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少年郎竟然能率领一批少年在草原上任意驰骋，其中还有多个和他一样武功高强之人，这是一股正在发展的新生力量，可能会脱颖而出。自己之所以收胡荣为入室弟子，是因为胡荣淳厚、信诺，也是因为胡荣绝顶聪明，说不定在他身上诞生一个新的世家大族。”

裴矩根据长孙晟对胡荣的评价，胡荣应是高大魁梧，赳赳武夫的形象，但见到胡荣时，看到的是圆脸大眼，面相真诚，虽然身材高大，但谈吐平和，温雅无波，一点也没显露勇武气概。

按理胡荣若能投在自己的门下，已是天大的造化，竟然张口就谈与己合作，以自己在朝堂的地位，恐怕只有当今四大家族的家主才有资格这样说话。若不是对长孙晟的信件印象极深，自己可能会拂袖而去了。他要用一起吃饭，变换一下交流方式，用时间换取更多的了解。

仆人给二人各端上来一个托盘，是同样的二份饭菜，一盘羊羔肉，一碗胡辣汤，二个面饼。裴矩说：“请用餐。”

裴矩一边吃，一边和胡荣闲聊起来，询问胡荣的家人和家乡情况，双方自然地谈到了胡荣的商业。胡荣谈到自己成立的青龙帮，在柳城、燕郡、涿郡、马邑等地设有站点，主要经营马匹、食盐、皮货、马车等。

胡荣吃食很快，几口就把一托盘的食物吃光了，裴矩问胡荣是否还要，胡荣答道：“不必了，聆听教诲更重要。”

裴矩吃完饭，觉得胡荣说话条理清晰，言辞准确，还可继续聊聊。裴矩让重新上茶，问道：“现在河北、山东贼盗四起，你们的生意是否受到影响？”

胡荣知道关键点来了，裴矩观察胡荣，胡荣也在观察裴矩，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认为裴矩与其他高官贵族不同，并非因自己是庶民而蔑视，自己可以再多说一些，于是说道：“自己的商队就是以府兵及下一代为主，其中不乏高手，在江湖中已经建立了信誉。许多盗贼造反前就与我们的商队有生意往来，造反后依然还做生意。至于没有相交过的反贼，也多闻青龙帮之名，故而都给面子，我们在河北、山东的生意还在扩大。”

裴矩知道所谓给面子，包含了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不禁对胡荣高看几分。

裴矩说道：“皇上打算任命太仆卿杨义臣为河北、山东的缉盗总管，各郡县官员都归其指挥，并从国库中支出三万兵马一年的饷银，供其征兵剿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到杨义臣将军账下任职。”

胡荣答道：“朝廷肯如此大动干戈，杨将军所到之处必然扫荡盗贼，郡县清朗指日可待。”胡荣停顿了一下，反问道：“然而，一年以后，府兵解散，是否会盗贼再起？”

裴矩点头，答道：“若现状不变，盗贼还会再起。”

胡荣说道：“若此，我投身于剿匪，可胜一时，长期以往，势必疲于奔命。”

胡荣继续说道：“国之财源于民之财，民无财而为盗，则国之财日窘，民为盗日盛。兵法云：逆势不可为。”

裴矩见胡荣对天下大势说的如此清晰浅白，这样的远见卓识远胜当今大员，不觉好感大增。不知不觉，二人谈到深夜。胡荣所言都是底层实际情况，通过胡荣精炼整理，再加上准确的判词，令裴矩收获颇多，这些都是从上报资料中获取不到的。胡荣见时间已晚，说道：“大人明日还要上朝办公，不如今日暂谈至此。如果大人不反对，我足不出户，再待几日，大人可借我些书籍资料看看。”

裴矩被胡荣滔滔言谈所吸引，对其已是刮目相看，同意了胡荣的请求。

第二天，裴矩在征讨高句丽的报告中查找关于胡荣的线索，赫然发现已经病故将军崔弘升的报告，提到胡荣悍勇无匹，带领骑兵突围成功，建立殊功，评价胡荣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

裴矩对崔弘升的评语印象深刻，原来胡荣不显强悍，是已到新的境界、过而不显了。裴矩反复思考，得出结论，当今朝纲崩坏，隋朝大厦正在倾塌，是该为家族寻条后路了。决定与胡荣合作，以应对今后可能出现的乱局。

晚上裴矩回到宅邸，告诉胡荣，杨广就像是任性的孩子，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却又狂妄自大，自以为天下苍生都应供其驱使，故而将民力用竭。杨广正筹划第三次征讨高句丽，不久就会下诏征调天下兵马。虽然说隋朝已成强弩之末，但是高句丽这两年也被战争拖垮了，该国家已经出现大面积饥荒。按理说这场战争谁也打不起，我估计只要高句丽肯俯首称臣，给杨广台阶下，杨广就会停止征讨。

今后国家的走向可能是杨广失控，世家大族和新兴权贵各自为政。

世家大族有：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闻喜裴氏。

新兴权贵家族有：宇文述、虞世基、裴矩，以及各地掌有兵权的大将军。

这就是天下大势，胡荣听的豁然开朗。

裴矩开始谈双方合作，由于历史原因，裴矩家族与东突厥有大笔生意往来，现今隋朝势衰，被压制的突厥将强力反弹，不久必然与隋朝敌对。与其那时被动中断，不如早做打算，主动转移。

裴矩对胡荣言道：“你我合作必须秘密进行，我把与东突厥的生意资源移交给你，家族将暗中继续出资金，以此获得红利。具体操作，我会吩咐下去，你找马邑郡的大商户裴士杰即可。此外，我们裴家的势力也会暗中支持你在山西扩张，当然也需要利润分红。总之，一个在庙堂之上，一个在江湖之中，取长补短，互助互利。”

胡荣深以为然，郑重答应。胡荣感谢裴矩的教导和信任，心中再无疑惑，告辞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