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胡明芳拜见苏定方

李善利被黎道士扔在地上，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时吓得虚脱，好不容易挣扎爬起，向胡明芳拱手，说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胡明芳说道：“我见你眉宇端正，机灵能干，还是换一门生意吧。”胡明芳轻出一声呼哨，花斑马颠颠过来，胡明芳飞身上马，继续赶路。

李善利被胡明芳的话语感动，眼见其举止从容，尽显华贵，又见其操控战马随心所欲，上马的动作更是潇洒之极，是从未见过的高手。李善利心意已定，大叫道：“壮士留步，我愿牵马坠蹬，真心追随。”

胡明芳调转马头，看向李善利。李善利感到对方的目光射来，透过自己的双眼，直入心扉，将自己看个通透。胡明芳看出他的言语出自肺腑，说道：“那就跟我走吧。”

胡明芳见他腿伤没好，跟不上自己，遂下马，将李善利托起，抛上了马鞍。

李善利懵懂上马，感觉不可思议，前一个道士身手高绝，这位抛扔自己如婴儿，也是深不可测，李善利一向自认身手不错，才敢独自行走江湖，但在这二人面前，就似笨小鸭一般被人拿捏摆弄，这还是原来的世界吗？

在路上，李善利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个遍，胡明芳告诉他，自己姓胡，是经商老板，生意很大，遍布西疆。在陇西郡城，有利和商盟的据点，胡明芳将李善利安排在那里。李善利深感幸运，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了。

胡明芳来到松州时，遇到士兵严格盘查，胡明芳告知，自己与溪口寨的寨主王喜相识，前往拜访，路过此地。士兵们听说是拜访王喜，立马笑脸相迎，请稍等。一会儿，一匹马飞驰而来，正是王喜之子王德，王德见是胡明芳，喜出望外，让胡明芳进松州城落脚。

胡明芳见王德一身戎装，惊讶道：“何时投身军旅了？”

王德道：“苏定方大帅保境安民，对我也颇为看重，故而投身其帐下，为保护家乡出力。”王德接着说：“最近吐蕃与党项闹出事端，局势有些紧张，故而这里也盘查严格起来。”

“哦，是何事端？”胡明芳很感兴趣。

王德讲道：“吐蕃人洛克桑一家逃离吐蕃到党项，投靠了亲家，吐蕃官府派人来捉拿，党项人不给，双方闹僵。吐蕃正在调遣兵马，准备动武，党项也武装起来，日夜戒备。”

胡明芳评论道：“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二败俱伤啊！可以谈判解决么。”

王德说：“他们谈过，禄东赞之子钦陵前往党项，与公孙砀谈判，结果谈崩了。”

胡明芳思忖，党项人在吐蕃环伺下生存，想要保持独立，何其难也。二人正聊着，传令兵来报，大帅请王将军前去议事。

胡明芳问：“苏定方坐镇松州？”

王德答：“松州紧邻党项，他坐镇于此，就是要快速应变。”

胡明芳心道，苏定方是要火上浇油、推波助澜，还是要息事宁人、稳定局势，关系重大。胡明芳对王德说：“苏大帅对此事件是何态度，直接关乎党项的安危，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能否觐见大帅。”

胡明芳一句话提醒了局中人，令王德一惊，自己太迟钝了，幸好胡明芳到来。

苏定方听王德说，胡荣之女胡明芳路过松州，现在府外，请求拜见大帅。苏定方精神一振，立刻召见。苏定方见胡明芳飒爽英姿、从容不迫，第一眼就印象深刻，请其入座。

胡明芳恭敬说道：“我曾听父亲历数天下英豪，您老是硕果仅存之一，令人仰慕。我在叠溪口和阿坝州都有亲人，闻听您整固西部防线，使得吐蕃人再难寸进，心生欢喜，故而前来看看。”

苏定方心喜，想不到胡荣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虽说自己的确当得起，但并没得到皇上、王公大臣的充分认可，反是只见过几面的胡荣能够一针见血。苏定方从胡明芳的谈话中还听明白了，她对这里的局势很关心。

苏定方问道：“你一路走来，印象如何？”

胡明芳说道：“路有行人，田有耕耘，显见是百姓安居乐业，大帅坐镇于此，是百姓之幸也。”苏定方听了抚须微笑，开始谈论核心问题：“你可知当前吐蕃与党项剑拔弩张，吐蕃正在增兵吐谷浑。表面看是要实现南北夹击党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突然进犯唐境。”

胡明芳知道军人们是靠战功封官进爵，说不定苏定方及手下的将军们想要趁此机会，与吐蕃大战一场。胡明芳看向苏定方，说道：“恕我直白，谈论军中机密，你是否已经上报朝廷，说吐蕃集聚兵马，意欲大举进攻，请求增兵？”

苏定方心道果然是有图而来，思忖是否该谈及朝廷机密。胡明芳见苏定方没有回答，而是皱眉思索，继续说道：“若是不便相告，草民告退。”

苏定方年事已高，时不我待，一直想要大展拳脚，将收复吐谷浑当成自己的目标。苏定方也直视胡明芳，见其目光明亮，毫不闪避，胸有城府，是个值得期待的深谈对象，沉声回答：“我有此想法，尚未决定。”

胡明芳说道：“如此，我建议先不上报。原因有二：

1.朝廷的重心全在泰山封禅，你上报边关紧急军情，打乱了朝廷整体部署。如果事后证明，吐蕃没有大举进攻之意，那么阻挠泰山封禅之罪着实不小。

2.数年前我曾经参与党项和吐蕃的谈判，见证了双方签订协议。我打算前往吐谷浑，再与吐蕃谈判。”

苏定方听了大吃一惊，疑惑问道：“你能全权代表党项？”

胡明芳肯定答道：“能。”

苏定方认识到，胡明芳的到来是一股强大势力介入，如果胡荣做后盾的话，更是不可估量。说道：“目前党项在吐蕃和吐谷浑前后夹击的夹缝中生存，即使你这次谈判成功，难保不会还有下一次，难道你们没想过和朝廷联手收复吐谷浑？”

胡明芳摇头说道：“从没想过，只有出现可能的趋势，才值得去想，现在如此设想不切实际。”

苏定方面对胡明芳的唐突直言不动声色，沉声问道：“为何说收复吐谷浑不切实际？”

“如果皇上迫切想要收复吐谷浑，从派你作为安集大使的第一天起就得着手准备，可事实上，你上任已经二年，朝廷不但没有调集兵马、筹运粮草，反而大兴土木，操办泰山封禅。反观吐蕃，自从吞并吐谷浑后，大相禄东赞一直坐镇吐谷浑，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恐怕连骨头都已经消化完了。此消彼长，收复吐谷浑的时机已过矣。”

苏定方听了黯然，做出决定：“好！我等你谈判结果。”

胡明芳见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遂问道：“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吐蕃挥兵进攻党项，你肯出兵支持党项，接纳党项难民吗？”

苏定方答道：“在未得到朝廷明令前，我会按照既定方针，不介入吐蕃与党项之战。但会开放边界，允许党项人入境避难，如果吐蕃人侵唐境，一定坚决回击。”

苏定方话锋一转，说道：“我会默许溪口寨民兵增援党项，说不定会让官兵加入其中，具体如何到时再说。”

胡明芳谢道：“大帅如此，已是对党项人的有力支持了，也让我的谈判底气更足。”

苏定方说道：“你我目标一致，与吐蕃谈判，能为党项多争得一分权益，对唐朝就是有利一分。”

胡明芳赞道：“大帅明断。”

苏定方与胡明芳交谈，逐渐深入和广泛，谈及吐蕃实力，国策，高官姓名特点，胡明芳都知之甚详，又有明确见解。苏定方惊讶于胡明芳的博闻广识，胡明芳解释道：“我喜善经商，成立了利和商盟，其中有吐蕃、粟特、羌胡等各色人等，这些年我到过吐蕃都城逻些（拉萨），去过葱岭以西吐火罗。”

苏定方心中赞叹，眼前之人历经西藏高原和西域的严酷环境，饱经寒暑风霜，但依然皮肤光滑、脸庞圆润，其功力深厚可见一斑。

苏定方对胡荣拥有大量宝甲一直不解，见过王德的宝甲，问其来源。王德告知，是胡荣商队从极西之地购进，再无可求了，苏定方不以为然。现在与胡明芳谈论经商，正是时机，遂问道：“我听说胡荣商队曾经从西方购得许多宝甲，何不再多购进，高价销售呢？”

胡明芳粲然一笑：“有些话听着像真的即可，既不是为了骗人也不是为了骗己，只是为了顺耳。”

苏定方也笑了，的确，这比断然说不卖，婉转的多。胡明芳肯如此说，更见其世事通达，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此年纪轻轻，谈话举止完全是老谋深算。

胡明芳继续说道：“此甲是能批量打造，只是不造久矣，十多年来没有再造一片甲叶。父亲想是要为世所忘，不要为穷兵黩武者所利用吧。”

苏定方从自己这些年的感受，印证了胡明芳之言，对胡荣的能力和胸怀更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