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沈公子，这么巧，你这是跑县城里开店来呢？”谢二勇见着沈家面馆的招牌揣测道。

沈云御将门板放好，又端起了那副看似温和实则疏远的笑容对他道：“村里左右无事，来县里开家面馆也好打发时间。”

宋青绫已经懒得再纠正这人那副有钱人的嘴脸，只笑着问：“面馆什么时侯开张，我好带兄弟过来捧场。”

“不日开张，听雨正试图做出几种契合此地口味的拌酱，你们要不要先尝尝？”嘴中道着你们，视线却一直落在宋青绫身上。

宋青绫与谢二勇神同步地摸了摸腹部。早饭刚吃不久，现下估摸着六七分饱还是有的。因而都有些犹豫。

沈云御瞅瞅两人举棋不定的神色，疑两人手上拮据，手一挥分外大方道：“自然是我请客，二位随便吃。”

闻言，宋谢二人相视一笑。既如此，不吃白不吃呀！

谢二勇：“沈公子豪气。”

宋青绫：“那就叨扰啦！”

沈家面馆仍保留着以前所有的陈设，一点也没觉着陌生。两人进门直接挑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抽出筷子等着上面。

沈云御去后厨吩咐听雨。随后端出个托盘。

宋青绫见托盘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大高碟和碗。碟中油盐醋酱，碗中葱姜蒜末，以及熟芝麻和碎花生。还有宋青绫最爱的辣子香菜和折耳根粒。

“这些食材均可按着自己的喜好随意添加到面中。”沈云御解释。

谢二勇一听便笑赞道：“倒是新鲜，待面馆开起来，你这就是独一份了。生意一定兴隆。”

沈云御笑了笑：“那敢情好。”

“好是好，就是太易招人模仿。你这面馆若是生意火爆，不出两月，周围就能见着一堆竞争对手。”宋青绫也不介意先给他泼一盆冷水。自来行商开铺哪有这般容易的。

“无妨。”沈云御不以为意，“我对我家听雨的手艺有信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青绫也不再多开口，免得被骂触人霉头。

须臾间，落风端着两斗碗面上来。

宋青绫抬眸，发现是那个昨日在面馆里见着的小二。她笑着道了声谢，目光下滑，突然就瞄到了他搁碗时露出的虎口。其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她心中一动。此人莫不是个练家子？

“沈公子，这是你家下人，还是新请的小二呀？”宋青绫一边加着各式调料，一边顺嘴又随意地问了句，还咪笑着赞他手脚利索。

沈云御看了看目无表情抱着托盘站到一旁的落风，心头叹气。他这副模样又哪里像个小二。于是便道：“他是我家护院。平日无事便让他兼个跑堂。”

闻言，宋青绫哦了一声，不再多言，只与谢二勇一道吃起了碗中之面。

不得不说，这面很是劲道，且份量又足。秘制羊肉汤底鲜浓馥郁，又能自行搭配喜好的食材配料。味道堪称一绝。

宋青绫心想，若是以后能常吃到，也算美事一桩。遂问沈云御道：“你家这面打算卖多少文一碗？”

沈云御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笑得十分微妙。

“一文，”谢二勇难以置信，“如此便宜？”

沈云御尚未开口，落风却是轻轻哂了声。

谢二勇亦心知自己想法过于傻气，可是这一根手指难不成还是……

“十文？”宋青绫觉着委实又贵了些。寻常一碗面价不过二三文，酒楼里稍贵，也至多五六文。十文在市井中都能割上一斤猪肉。比这面上三五肉片实惠得多。里头莫不是有什么鲍参翅肚？

宋青绫特意仔细挑起面条，翻来覆去想寻找它们的踪迹。

沈云御被她的举动逗笑，也不再卖关子，道出一句：“一百文。”

正含着面条的谢二勇被惊得一口喷了出来。好在只是喷到他前边的碗里。

“一百文？你怎么不去抢啊！”他瞪着沈云御没好气道。“得亏咱方才没直接进店，不然还不得被你坑死呀沈公子，你心也太黑了吧。”

落风听得他家老爷被骂，眉一横，立刻挺身上前。

沈云御伸手拦住，面对指责，他不恼不气，只浅笑着唇闲闲地凝望着宋青绫。

这会儿的宋青绫反倒并不惊讶。在此县，十文还尚能理解，一百文，这是压根没想成心做买卖。

一想通，宋青绫便不急着忿人，反而笑吟吟地问他：“那以你我的交情，若我以后来吃面，你预备收多少？”

沈云御粲然一笑：“不收一文。”

宋青绫：“……”

直到宋谢两人一路转到陈家所在的巷子口，谢二勇都在向宋青绫想法设法的打听她与沈云御的事。为了一口面食，他心里嫉妒得跟遭了蚂蚁啃咬似的，又痒又疼。

宋青绫一只耳聆听着巷里隐隐传出的唢呐哀乐声。只觉心上撕裂之痛又有要发作之势。另一只还得时不时钻入谢二勇酸溜溜的旁敲侧听。两相夹击之下，宋青绫心火大动，沉着脸捂着胸口，大喘粗气。

谢二勇吓了一跳：“青绫，你这是怎么啦？”

无事，宋青绫语气含冲：“你别在我耳边叨叨就成。”

谢二勇只好闭上嘴，静待着宋青绫缓过劲儿来。

压下胸口郁结，宋青绫长舒一口，心觉方才情绪失控，迁怒于人，便对谢二勇牵了牵唇：“往后若是想吃沈家的面，就寻我一道。我做东，想来那沈云御定不会好意思再收你面钱。”

谢二勇闻言高兴得直搓手，而后又叹道：“一百文一碗面，真当他面里放了金箔不成？依然看，那沈云御就是个坐吃山空，不事生产的主。跑来学人家开铺子，指定得亏个底朝天。”

他又偷偷窥了眼宋青绫，除非……另有所图。

宋青绫耸耸肩，不置可否。若这面价一事不是沈云御信口胡诌戏耍他们。那他的目的是何？难不成还真是为了请她吃面？宋青绫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秦家村那一帕子干净的瓜子仁，以及昨儿下响街面儿上，沈云御邀她喝酒时嘴角噙出的笑意。

不能想，不能想。宋青绫用力甩了甩头。将沈云御之事暂且甩出脑袋。

谢二勇随着宋青绫来到陈家。陈家昨晚接回了陈仁智的尸体。因是自尽而亡，遂只设了个简单的灵堂。此时，香烛纸线的味道在院中弥散，吹吹打打声响不停，断断续续有些亲戚邻里在院中走进走出。

两人各自付了些奠仪，并于内堂棺前上香，与陈家父女鞠躬见礼。家属回礼后，谢二勇自去寻在外头帮手的吴放说话。

他们今日不过抽空过来一趟。宋青绫留下慰问了陈家父女两句。便打算继续回去巡逻街面。

走前，宋青绫不知怎地突然问了句：“陈家妹子，你还能想起当日你用擀面杖打过你弟几下吗？”

闻言，陈小娘子怔了怔，视线瞥去棺材处，又再次痛悔泪流起来。

“是我唐突，妹子只当我不曾问过。”宋青绫歉意地抱了抱拳。

陈小娘子抹着泪，摇头道：“不必如此，我记得那日只朝他挥过一下。”

“只一下？那为何尸体上会有两处头伤？”宋青绫眉心微拧，严词厉色：“你确信？”

“他是我弟弟，我怎忍心真下狠手。”陈小娘子以为她不信，又委屈得泣流不止。

陈二昌怕宋青绫不信，立马出言作证：“是啊，宋捕快，当日我是亲眼所见，这丫头也没想到才一下就打破了她弟弟的脑袋，吓得连擀面杖都扔了。”

见陈家父女以为是在盘问他们，宋青绫也觉自己反应稍显过激。便缓声道：“方才是我冒犯，我也只是心下有些疑惑。顺道问上一句。没有其他意思。还请陈二叔和陈家妹子不要见怪。”

人捕快都道歉了，陈家父女自然也不能指责什么。陈二昌连道：“不敢，不敢。”

陈小娘子也福了福身。事情便算过去了。

宋青绫去到外头，刚好碰到吴放与谢二勇。遂又问起这两日有无人上陈家要账。

吴放从昨下晌就在帮着陈家忙前忙后。一来，他与陈家算是隔着一条街的邻居，二来他又心仪人家陈小娘子，想是陈二昌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使唤起他来也不瞻前顾后。吴放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但他还晓得分寸，偶尔与陈小娘子说上两句安慰的话，便只在外头用心招呼。

昨日听了宋青绫交代他留心的话，今日他倒是格外注意。只现下也没见着什么债主登门，除了邻里亲戚，便只有一些旧日同窗。

宋青绫听后，便叫吴放好生忙活。不必急着回衙。又说了会儿子话，便与谢二勇又一道离了陈家。

宋青绫边走边凝思起陈仁智在书院自尽的案子。陈仁智头上另一处新伤较浅，未见出血迹象。可能是他在伤着额头之后，头晕脑胀一不留神又造成撞伤等意外。目前陈家父女似乎就是这般认为。

但也有可能……他被人恶意从纱布处再次重击头部。若是此等情形，那他受伤后极有可能晕厥，万一此时再被人割腕佯装自杀……

那就是蓄意谋杀呀！

宋青绫越想越惊，可这毕竟只是她的推断，没有确凿的证据。

就在宋青绫攒眉苦思其中细节之时，她不经意地在远处巷口瞥见三个行为鬼祟的书生。一时吸引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