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老师父

不等陈建国一套热身运动做完，大爷爷就摸了摸他的脑袋，咧着嘴呵呵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随即左右张望，然后冲着一个方向喊道，“小田，小田。”

立刻就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跑了过来，“到。”

大爷爷指着他说道，“立刻打电话，给所有营部，召集全部营长下午三点开会，告诉他们，一个都不许请假，

还有，让他们问一下下面的连长，有时间的都跟着一起过来，

另外，通知团部所有干部，十分钟后开会。”

小田立刻立正敬礼，“是。”

转身就迅速跑开，先叫团部的干部开会，再去打电话通知人。

团部和营部之间是有电话线的，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不需要像几年前一样用快马送信，这条电话线，还是在54年大寒灾之后，重新拉线的时候建起来的，属于武装部专用线路，

现在的电话不是后来的那种拨盘或按键电话，而是手摇机，打电话之前，先握住摇把使劲摇几下，

对，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打之前摇一摇，

电话接通之后，也不是打给你要找的人，这点很多电视剧里就没有拍出来，他们都是电话接通直接就讲话，其实不然，

又不是战场上一对一的专线，哪能一拨通就讲话，

这部电话机，只能接通一个区域总机，如果是在同一区域，只需要由区域总机接通你要找的人的电话就可以，电话号码也是念给接线员听的，而不是用手拨，

负责总机台接线的人，俗称“电话接线员”，这份工作可不一般，必须要细心认真，才能保证尽量不出错，否则就把线头插到别人的线路上去了，

而且通话双方的讲话过程，接线员都可以通过耳机清晰接收，比打电话的双方还清楚。

如果是跨区域通话，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打长途”，那就要麻烦得多，

先由这个区域总机与对方区域的总机取得联系，连通了之后，再由对方区域总机分发下面的线路，

可全国那么多总机，互相之间你打给我我打给你，那得有多少通电话？

总机的线路却是有限的，顶了天也就是几百根线，有的甚至只有几十根线，所以在线待机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如果碰到脾气不好的接线员，又遇上电话高峰期，人家直接给你挂断，你也没地方说理去，只能重新拨打，继续耐心等待，

所以，在这个年代，普通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去打什么长途电话，写信才是最主要的联系方式，如果真有紧急要事，发一封电报，可能也比打长途电话更快，最重要的是还更便宜。

幸好，整个地区武装部用的都是自己的专线，每个区县也都有自己的总机，打专线电话，肯定不需要多加等待，否则大爷爷也不敢通知下午三点开会，等明天开会还差不多。

等小田离开，大爷爷摸摸大孙子的脑袋，又开始左张右望，随后似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轻轻拍了拍陈建国的后脑勺，“走，跟上。”

说着大步流星，往一个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到了地头，这里一群人正在学习擦枪保养，给他们做教官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旧军装，腰背挺得笔直，看上去身体挺不错，

可等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陈建国才发现，这人竟然跟大爷爷一样，都是脸上受伤，而且他更严重，整个左眼都已经失明，仅剩的一只右眼半睁半闭，却丝毫不能遮掩他眼中锐利的光芒。

大爷爷快走两步上前，笑着说道，“老欧，有件好事便宜你了。”

那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也没有对着大爷爷敬礼，只是两手叉腰，歪着脑袋撇着嘴说道，“你陈大脑袋还能有好事便宜我？”

说着连连摇头，“我不信。”

大爷爷两手撑在后腰上，摆出一副受了冤枉的表情，“哎呀，你说你这个人，我怎么就没有好事便宜你啦？我请你出山，连团长的位置都可以让你做，是你自己不肯干，非得要求按原职做个排长，现在又来怪我坑你，不厚道，不厚道啊！”

听到大爷爷的话，陈建国瞬间瞪大眼睛，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1953年7月份，从朝鲜撤回来的战斗英雄，与大爷爷和县委武装部的曹部长一起，被当地老百姓并称为县城三大战斗英雄之一的欧顺才，

可是与大爷爷和曹部长不同，这位欧老先生回到地方，一不接受安排工作，二不接受伤残补助，据说那天地委的专车将他送回来，他自己就背着铺盖卷，步行回距离县城十里之外的农村老家务农去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一辈子，除了打仗和种地，也不会干别的，既然现在打不了仗，那就回家去种地吧，

还是去年民兵扩建，大爷爷好说歹说，才请他出山，在团部担任了一个排长，又在武装部挂了个职解决生活问题，留在这里专门负责训练新兵。

至于大爷爷的外号“陈大脑袋”，陈建国现在也弄清楚了由来，

当年大爷爷从战场上下来之后，被判定不能再上战场，他便没等伤势痊愈就回了老家，回到县城的时候，脑袋上缠着好大几圈纱布，只有眼睛鼻子嘴巴露在外面，看上去整个脑袋比常人大了两三圈，

于是他便自嘲为“大脑袋”，

跟他年纪相仿的人叫他“陈大脑袋”，也不是在损他，而是在夸他，

当然，年纪、资历都不如他的人，也就没有资格喊他这个外号了。

欧老爷子听到大爷爷的话，故作不屑地晃了晃脑袋，“我看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顿了一下，他直接摆摆手，“说吧，什么事，我这正忙着呢。”

大爷爷也不含糊，直接按住陈建国的脑袋，将他推上前，“咯，给你送了个好苗子过来，好好培养培养，多了不敢说，比你老欧强个百八十倍，还是有希望滴！”

欧老爷子一听，顿时指着大爷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爷爷呵呵一笑，凑近他轻声说道，“老欧，我可不是徇私啊，本来我是想让小付带带他就算了，可他刚一过来，就立了个大功，那我不给他找个好师父带，也说不过去啊！”

欧老爷子瞄着他，“大功？”

那脸上写满了不信。

大爷爷嘿嘿笑了笑，继续轻声说道，“咱们训练的时候，不管是老兵新兵，不都有经常拉伤的情况吗。”

不等大爷爷说完，欧老爷子就眼珠一转，低声说道，“你别说，这个问题让你这宝贝孙子给解决了？”

伤病问题不仅是民兵团的老问题，甚至在正规部队里面也不罕见，听到大爷爷拿这个说事，他就更不信了。

多少老战士老干部解决不了的问题，让一个毛头小子解决啦？

大爷爷依然笑呵呵的，将陈建国刚才说的话讲了一遍，最后看着陷入沉思的欧老爷子说道，

“老欧，我孙子的话有没有道理，你是老兵，应该能分辨得出来，怎么样，这个功劳，够不够让你这个老师父再收个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