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旅行团（二合一）

转眼到了年底，

1974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了一些。

以往年份，北京冬季首场降雪一般出现在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常年平均初雪日期在11月20日左右，

但是今年直到1月9日，北京才开始飘起了雪花。

陈建国站在檐廊下，看着地上很快被一层白雪覆盖，忍不住眉头微皱，“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晚啊。”

梅映雪抱着一件毛呢大衣走出来，给他披到肩上，笑着说道，“老天爷想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你还连下雪的心都操上了。”

陈建国转头看了看她，撇着嘴说道，“天气异常必定会影响到农业，雪下得晚就代表水汽不足，今年要么有大旱要么有大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梅映雪挽着他的手臂，满脸爱意地看着他，“你呀，就是什么事都想管一管，难道再写一本书，提醒大家注意防旱防涝？”

陈建国眉头轻挑，笑道，“那没必要，地震属于突发情况，所以需要应急知识，这水灾旱灾都是持续性的，不会突然成灾，自然有政府部门去操心，我犯不着多管闲事，再说我也管不着。”

梅映雪歪着脑袋笑道，“我倒是希望你多管一点，这样就有更多好书可以看啦。”

陈建国脸色垮了下来，“不兴在家里催更的啊。”

这时传来院门打开的声音、随后关上，马秀英拎着菜篮子走了进来，

陈建国有些无奈，“妈，家里鸡鸭羊都有，还去菜场干嘛。”

马秀英抖了抖身上的雪，先把菜放到厨房，然后顺着檐廊走过来，瞪着眼睛说道，“小梅爱吃新鲜排骨，你准备新鲜排骨没？”

陈建国垮着脸，果断闭嘴。

梅映雪早已迎了过去，搀着婆婆笑道，“妈，您三天两头给我做好吃的，我都胖了好多了。”

马秀英拍拍她的手，“哪里胖了，现在才刚刚好，你以前就是太瘦，就该多补补。”

梅映雪无奈地笑着，心里却甜成蜜，在单位里听多了同事唠叨婆媳矛盾，自家婆婆却把自己当女儿看待，甚至比对亲儿子还好，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痛快。

掀开薄棉被做成的门帘进了正屋，马秀英立刻钻进房里去看大孙子，

小家伙已经一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拨浪鼓玩得正欢，见到奶奶过来，立刻张开双臂要抱抱。

梅映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妈，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有演出任务。”

马秀英眉头微皱，“怎么今天有演出任务，下大雪呢。”

梅映雪笑了笑，“这个任务是昨天下午才派下来的，有个外国来的私人旅行团要看演出，几个外宾不知道从哪里听过我唱的歌，说希望能看我表演，领导就把任务派过来了。”

陈建国正好进门，听到这话不禁眉头微皱，“怎么又有外国旅行团来了？”

前年，也就是1972年的时候，罗马尼亚的一支17人私人旅行团到访北京，这支旅行团还受到上级领导的接见，甚至李先生也亲自过问，

他们在北京开开心心玩了几天，返程前在王府井百货购买纪念品的时候，因为长相特殊，被几个血气上头的年轻人当做“苏修”，引来大部分在商场购物的老百姓围攻责问，非要跟他们搞大辩论，

双方语言不通，差点闹出好大的乱子，关键时刻，还是有位游客情急之下用英文高呼罗马尼亚中国友谊长存，有懂半吊子英文的人听着感觉跟苏联的发音不对，这才赶紧拦下来，最终等来救兵，才没酿成大祸。

就因为这件事，中间便暂停了一段时间境外旅行团的接待，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开放了。

我国在改革开放以前，几乎没有什么旅游市场，绝大部分都是接待外国游客，这里又分为两个阶段，65年以前，和65年以后。

在运动会开始之前，我国每年都会接待5000人左右的入境游客，1957年以前以东欧国家，也就是苏联游客为主，这时候甚至占游客总数的95%，剩下的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侨，西方游客几乎没有，

与苏联交恶之后，来自东欧的游客数量锐减，此时中国国际旅行社接到指示，积极与包括西方在内的其他国家接洽，与部分东欧非苏国家、蒙古、以及23个西方国家的旅游机构建立了联系，从那时起便开始接待西方游客，到了运动会前，西方游客占游客总人数的80%以上，

这些境外游客为我国提供了不菲的外汇收入，《经济大事记》记载，在1964年11月，中国旅游事业管理局召开第一次旅游工作会议，甚至提出几个目标，要在1965年将境外游客接待人数提升到8000人，到1969年达到4.5万人，5年创汇4300万美元！

可惜，第一个小目标还没完成，运动会的热身运动就打乱了他们的工作节奏，

在运动会开始后，旅游工作又暂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连旅游局也被解散，不过出于创汇的需要，在将绝大部分的运动员送到农村之后，还是很快重启了对外旅游接待，

这里又有两点特殊情况，

一个是出于主要针对境外游客的现状，这个时期的旅游部门，也就是全国各地的旅行社，是归属于外事部门管理，从住宿到交通，都有专门的外事接待部门，普通饭店、招待所没有资格接待外宾，

另一个，则是在运动会初期，周先生敏锐地发现到运动会有扩散的趋势，在征求过李先生的同意之后，果断斩断运动风潮往外事部门的延伸，尽可能地保证了外事系统的纯粹性，

虽然也需要背口号、搞集会，但相比其他系统，好了不知多少倍，算是极为少见的没受多大影响的系统之一。

这样到了72年秋天的时候，才会有那支罗马尼亚私人旅行团过来。

另外，除了西方的私人旅行团，从72年开始，就有来自香港的“背包客”到内地旅游，

这些香港年轻人少则三五成群，多则十来个人，用几十年后最流行的旅游方式，在这个年代用脚步丈量祖国大地，饱览各地的名胜古迹、壮美河山。

他们过来一趟可不容易，那时候还没有多次有效的回乡证，而是单次使用的“回乡介绍书”，每次入境都要在罗湖关口填写基本信息，还有带枪的守卫询问“做什么职业、家中人口、每月收入及居港地址等”，不止问一次，而是换几个不同的卫兵反复多次询问，确认无误才会放行，就怕放进来特务。

有了“回乡介绍书”，便可以在内地通行，

不过这时候千万要注意，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去当地派出所报户口，派出所在旅客的介绍书上盖章，证明你没有乱跑，

如果在一个地方逗留的时间比较长、需要过夜，也可以找宾馆盖章，即便是在火车上过夜，也需要保留车票作为证据，

总之不管逗留多长时间，必须每天都要有印章或票据证明，但凡少了一天，就要立刻回去补办，否则就过不了海关、回不去香港。

相比没什么钱的背包客，每次人均消费都在2000美元左右的西方私人旅行团，自然更受内地旅行社的重视，

尤其是有“重量级客户”，比如西方大公司的老板、政要家属、专家学者、知名媒体人等社会名流组成的旅行团，驻外使馆还会提前发来信息说明，

所以针对西方旅行团，国内旅行社也是按照高标准接待，入住钓鱼台、北京饭店等高档涉外宾馆那是常规操作，安排专人陪同、甚至配备带枪的警卫也是应有之义，专供领导和外宾的舞台表演当然也算不得什么，

反正都是要花钱的，服务越周到，他们花的钱就越多，而且现在还没形成专门针对外宾加价的“特殊待遇”，国内廉价的消费，让这些外宾很难管住手，经常买着买着就超支，

如此一来，外宾点名想看小梅的表演，领导给她安排演出任务，也就不足为奇。

听到陈建国的话，梅映雪笑道，“听说去年就有外宾旅行团过来了，我们单位几个战友也去过几次，还跟他们合了影，”

顿了一下，她又说道，“我还听说，你创作的话剧《地动山摇》正在被旅行社评估，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也会成为表演节目。”

马秀英正逗着大孙子，听到这话，不禁转过脸来，“哟，外国人还喜欢看这个？他们看得懂吗？”

梅映雪笑道，“妈，他们哪是看戏啊，就是看个新鲜，您看那样板戏他们不也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吗。”

马秀英恍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陈建国将披着的呢子大衣穿好，扣好纽扣，说道，“雪天路滑，我送你过去。”

马秀英立刻说道，“对对，让他送，他骑车稳当。”

小梅也不推辞，笑着点点头，“好。”

陈建国将黑老鸹推出来，小梅戴上帽子手套围巾坐在后面，迎着风雪骑到不远处的单位。

进了文工团大院，刚将小梅送到大楼门前、看着她进去，一辆吉普车就停在他旁边，

小李笑着喊道，“真是巧了，刚才团长让我去找你，你就过来了，省了我一趟油。”

陈建国一看，便也不走了，将车子推到屋檐下放好，同时笑着说道，“省了你一趟油，那不得分我一半啊。”

小李哈哈笑道，“我不给你分，你还得再给我找点儿，”

随后解释，“今天我的任务，就是送梅姐去国宾馆表演，特殊待遇，你说是不是要给我找点儿？”

“哟，”

陈建国愣了愣，“你送她过去啊？”

平时文工团出任务，都是用解放大卡车拉人，梅映雪这样的“大明星”也好，刚进团的小战士也好，全都一个待遇，

最多给她加个软垫子，

却没想到今天还是特殊待遇，专车接送啊。

小李笑道，“今天的任务只有梅姐和林姐两个人去，团长就说省点油，让我送送得了。”

陈建国眼珠微转，“那你得着林姐要去，她坐你车的次数多。”

小李垮着脸，“就知道从你手上抠不出东西来。”

说着挥挥手，“不跟你说了，加油去咯。”

说完便开着车离开。

陈建国拐到张团长办公室，摘下帽子手套，再脱掉大衣围巾，“团长同志，今天有何事召唤啊。”

张团长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回到椅子上坐下，笑道，“这段时间搞出什么新东西来没有？”

陈建国脸色一垮，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催更呢，

随即说道，“我这创作效率算可以了吧，进门一首歌，去年又写了一部话剧，还出了书，在团里不说拔尖，怎么着也能算优秀，怎么这么快就催上了？”

张团长哈哈一笑，“不是我催你，是前天我去军区开会，领导问起你来，那我也只能问你啊。”

陈建国眨眨眼，“那你说什么了没有？”

张团长，“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你在采风、搞创作，”

顿了一下，又叹着气说道，“也别怪军区领导过问，你那首歌好是好，可跟咱们部队没关系啊，你看看去年人家海政文工团的老胡，就创作了一首《我爱这蓝色的海洋》，一听就是写给水兵的，多好。”

陈建国继续眨眼，“那我写的《地动山摇》，还是写咱们部队陆军的呢。”

张团长眼睛一瞪，“你那是话剧，话剧能有多少人看，跟歌能一样吗？”

陈建国持续眨眼，“那领导什么意思，让我再写一首歌？那我是写骑兵还是写空军？还是写三军？”

张团长嘿嘿一笑，“随便，反正不能让海政那边抢了风头。”

陈建国，“那……你这任务得下给咱创作部啊。”

张团长，“行，那我下个创作部，然后让你们何主任再下给你。”

陈建国气得直接站起来就走，

刚走两步又转身，“还有别的事没有？”

“有，”

张团长指着他，“你写个《地动山摇》的故事简介，旅行社那边说可能会用到，他们要弄个英文的说明。”

陈建国甩手就走，“知道了。”

张团长大喊，“写歌的事儿别忘了啊。”

陈建国，“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