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喧闹

7点半不到，天边最后一丝余光褪去，大地被黑暗笼罩。

早在7点钟的时候，全市的所有路灯就已经全部点亮，将大街上照得灯火通明。

学校操场、工人文化宫广场、单位自建广场等等地方，也全部都拉上电灯。

为了以防万一，不少单位还将柴油发电机组拉出来，这样要是地震真的来了，也有机器可以发电照明，或者给其他设备供电。

柴油发电机组在我国已经有近百年的发展历史。抗战前期，上海就有用国外的内燃机和发电机组装的油机发电机组的工厂，不过当时主要用于军事和舰船的修造。五、六十年代，我国就形成制造汽油发电机组和柴油发电机组的产业集群，并且制定了国家及企业的相关技术标准，柴油机组在工、农业及国防、交通、通信等建设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唐山作为重工业城市，随便一家单位都能吊打小县城的棉纺厂，这种发电机组还真不少。

除了电之外，各种应急物资也都全部被拉出来。

粮油肉菜等生活必需品、医疗物品、被服、帐篷、雨衣、雨伞、蜡烛……，甚至还有通信电台。

无数的物资在空旷处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全部由驻军部队派重兵把守。

为了以防万一，这些物资被分成十几份，存放在全市不同的地方。

一方面是为了防备某处地陷，所有物资被一锅端，另一方面也是当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就近取用。

这些都是《生死时速》电影里讲过的东西，现在全部被当地驻军和政府原封不动地照搬。

而且为了保证安全，部队与地方政府、单位保卫科协调，组成三方人员构成的联防队，不间断地在临时安置点巡逻。

群众被安置到一个个空地处，看着不远处的“物资山”，不少人都在小声议论。

“哎哟，这么大阵仗，怕不是真有地震要来啊。”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演习，没想到直接就来真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啊，那海城地震不都提前好些天通知了吗。”

“呵，演习？说演习有几个人肯跑出来？大晚上的，在家里听听收音机睡觉不舒服，跑这儿来活受罪？还说没征兆，我看征兆多了去了。”

“哟，请教您这话怎么说？”

“我跟你说啊，那电影里不都讲了么，地震前有状况，动物最先知道，……”

那人话都没说完，旁边立刻有人逞能，“我知道我知道，电影里有演，《地动山摇》的书里面也有写。‘震前动物有前兆，发现异常要报告、牛马骡羊不进圈，猪不吃食狗乱咬、鸭不下水岸上闹，鸡飞上树高声叫、冰天雪地蛇出洞，老鼠痴呆搬家逃、兔子竖耳蹦又撞，鱼儿惊慌水面跳、蜜蜂群迁闹轰轰，鸽子惊飞不回巢’！”

“唉，对，这就对上啦。前儿个我回了趟老丈人家，那村道上老戒（癞蛤蟆）成群结队地乱跳，看见人都不怕。”

“呀，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天街市上卖鱼的不是特别多吗，我还打听了一下，海边的渔场收获特别大，梭鱼、鲇鱼、鲈板鱼都浮在海面上，渔民都不用费力，随便撒一网就有好多鱼，当时我还羡慕他们的运气，合着都是鱼不敢回家啊。”

“对对，还有湖里也是，鱼都往外冒，就是个小孩儿拿个桶，随随便便也能捞几条上来。”

“哎呀，我前天还讲过的，你们记不记得，我不是出差去了一趟抚宁县么，在坟坨公社就看到有一队黄鼠狼搬家，那老的驮着小的，有的还用嘴叼着，成群结队地往古墙洞里钻，当时我还看稀奇呢，原来是要地震了啊！”

“你这一说还真想起来了，看来老天爷是早有预兆啊！”

“那可不，我家就是滦南县城公社王东庄的，昨天我们庄上来人，找我吃了顿饭，就说在棉花田里看见有成群的老鼠在上蹿下跳，大老鼠带着小老鼠跑，小老鼠们互相咬着尾巴连成一串，一个紧跟着一个，昨天我还说……哎呀，不对呀，我爸妈还在家呢，”

他说着便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不行，我要回家去看看。”

旁边立刻有人拉住他，“傻啊你，这么大阵仗，还用你去看？人家政府早就安排好啦，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别给政府添乱！”

……

陈建国跑了一大圈，见所有撤离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全市人民情绪也比较稳定，便转身回了军属大院。

到了小院，刘莹还在院里坐着，电话机和收音机都放在桌上，院子的空地里又多了不少东西，看来她一个人又往外搬了几次。

看到陈建国回来，刘莹开心地站起来，对着他笑道，“陈哥，你去哪里啦？”

说着还给他倒了杯水。

陈建国走过来坐下，笑着指了指外面，“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发现做的都不错，连震后的安置救助都考虑到了。”

他现在是全国闻名的“半个地震专家”，说这句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刘莹笑道，“你的书里和电影里不都说了吗，地震之后的安置、救援非常重要，他们肯定不会漏掉啊。”

陈建国笑了笑，“你爷爷他们回来了吗？”

刘莹摇摇头，“我妈回来了一趟，又急匆匆地走了，她说今天晚上肯定不能回家，要留在单位值班。”

顿了一下，她又犹疑着问道，“陈哥，今天晚上真的会有地震吗？”

陈建国哈哈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哈口气说道，“谁知道呢。”

刘莹瞪大眼睛，“啊？”

陈建国叹了口气，“地震就是这样，谁都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会来，有可能是今晚，有可能是下个月。”

刘莹眨了眨眼，“那、那、今天晚上这么大动静，万一要是没来地震怎么办？”

陈建国倒是淡定得很，“如果没来地震，那就建议所有人都在空旷的地方搭建地震棚，这段时间就在棚里睡觉，等地震来了，或者征兆消失了再回家。”

唐山地震时，北京也有很大的震感，地震之后，许多北京市民就在自家的院子里、马路边、公园里、广场上……等等一切就近而且又可以利用到的地方搭建地震棚。

(这个图片为什么不能发？)

地震棚的材料由政府提供，然后大家一起动手互帮互助，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整个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地震棚。

而住地震棚，也成了当年许多北京人足以铭记一生的记忆。

因为不是住一天两天，而是连续住了大半年，最长的甚至住了一年。有的人家甚至连春节都是在地震棚里过，一直到1977年夏天，地震棚才被各家各户拆走，变成了院子里的一间间简易自建房。

时间一点点的过，陈建国挥着蒲扇赶蚊子，看刘莹一个劲地打瞌睡，便让她先到支了蚊帐的木板床上去休息。

那床还是下午陈建国搭的，反倒便宜了这丫头。

等刘莹睡着之后，陈建国又到外面去看了看，他也没走远，就在附近溜达一圈。

这时候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极少数人还在闲聊，可也打着哈欠，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倒是守卫物资的战士们，一个个都强打着精神，等着12点别人来换班。

回到院子里，刘莹依然在安睡，陈建国坐在凳子上，静等最后时刻的到来。

但是他也没干坐着等。

古人有云，生死间有大恐怖。道家先贤常常到深山老林悬崖峭壁处修行，就是为了体验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

还有什么生死一线比处于地震震中更强烈的？

陈建国端坐在凳子上，默默按照大蟾气的功法要诀吐纳行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声音好像魔音灌耳直入脑穴，似乎要将人的灵魂冲散。

再下一刻，脚下平稳的大地好似浪涛一样起伏不定，仿佛现在他不是在地上，而是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浪尖上。

他镇定自若地睁开眼睛，看见刘莹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板床上吓得大声尖叫，当即一步跨过去抓住她的手臂，提起来放到地上。

然后飞身跳上墙头，双脚钉牢墙身，看着远处的的建筑宛如被一只神秘的巨手揉捏，逐渐变得扭曲，随后坍塌、升起一片尘土。

更远处，一片片的光亮熄灭，整个天地陷入黑暗。

盗梦空间里的世界扭曲，在这里变成了现实。

整整23秒，却仿佛23年。

直到大地恢复平静，又过了好一会儿，从四面八方的远处才传来喧闹声。

陈建国不禁满脸微笑，

喧闹好啊，这一刻，再也没有比喧闹声更动人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