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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郁姨娘

秦险为什么来做她的夫子的事情,许枕眠再也没问过任何人,自己却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他倒是每天尽职的扮演着夫子的角色,哪怕自己这个学生一点也不争气,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秦险他也不会动气。最多也就是罚她抄药经一百遍。

许枕眠很满足这样的日子,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再多了。

“老大,你不知道最近外面有多热闹,陛下为了迎接北蛮二皇子。自今日起停了三日宵禁,我从来没见过西京城晚上有这么多人!”许声满脸的喜意。

许枕眠一脸嫌弃:“你有点出息,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大你放心,经过我这几日明察暗访,已经大致摸清陈必先的住处了。你挑个时间咱们就能上门。”许声洋洋自得。

“那行,那我就挑个秦险告假的时候。”

“可是老大,你去拜访秦大哥的先生,为什么还要瞒着秦大哥啊?”许声是真想不明白。

许枕眠不说话了,秦险现在看似与她亲近,处处容着她,让着她,甚至由着她。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从来不会同她提起分毫。她知道,她对秦险这个人却是不完全了解的。她不算特别聪明,可也知道打蛇打七寸,最能透彻了解他的就是当初的鞍子河兵败之事。

“对了。”许枕眠转过头,审视的看向许声“管家说你昨日又在账上支了银子,我不是前几日刚给过你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我以前是什么样啊?我一直不都是这样的,主要老大你不经常出门,你不知道,西京的东西它卖的可贵了,它……”

“嗳,你别给我扯啊,我还能不知道你?掉到你手里的银子可是金钩子都钩不出来的。说吧,你最近都干什么了,别说是替我打听消息了啊,吃喝嫖赌你到底在哪一点上失足了?”

“老大……你不信我,我真的是因为……”许声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表小姐,表小姐,郁姨娘要见你,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儿。”

采月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打断了许声接下来要说的话。许枕眠看了他一眼:“你就在这儿,给我好好想想,我一会儿回来。”

许声表现的极其乖觉,待看着许枕眠的背影走远,却是不由自主的长舒了一口气,连平日最是澄澈的眼神也淡了下来。好一会儿后,他起身出了棠院,直奔许平奴书房。

这边,许枕眠刚出院门,就被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郁姨娘一把拉住。

许久未见,郁姨娘像是憔悴了许多,原本保养得当的面容,此刻细看都好似多了许多的细纹。

“表小姐,我求求你了,现在就只有你能说上几句话了,也只有你说的话老爷才会听了,求求你了救救灵儿吧,再没人救她她真的会死的。”

郁姨娘力气极大,许枕眠被她攥的手腕发疼,给采月采星使了个眼色,先把人给拉开。

“姨娘严重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先进去慢慢说,待我先知道了这缘由也不迟。”

郁姨娘原本还顺从着采月采星,听到许枕眠说要慢慢说的时候再一次挣开她们扑过来。许枕眠这次倒是眼疾手快的避开了些许,郁姨娘却是哭诉的更为大声:“不行啊,表小姐,您现在就得跟我走,不能慢慢说了,来不及了。”

许枕眠目光一暗,略做思索,也就遂了郁姨娘意。

能让郁姨娘如此失态的,左不过还是许悦灵的婚事。自从她上次说了那个荒唐的理由让许平奴去退亲,被许平奴给狠狠训斥了一番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死了心。

六礼的第三步——纳吉。男方将女方的名字,八字,取回在祖庙进行占卜。前几日王公子的母亲亲自派了身边跟了她二十几年的王二公子的乳母,来取女方的八字。昨日占卜八字的结果出来了,二人姻缘天作,般配非常。

消息传到老夫人耳中自是极其欢喜。老夫人宠这个孙女,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当下便差人把这个孙女也叫了过来,告之这一喜事。谁知,许悦灵竟是当着王二公子的乳母和媒人的面,撕了那生辰八字。

“灵儿的事情,老爷一直瞒着老太太,可是出了昨天的事儿,无论如何是瞒不住了。我没法子只能全部说了出来。”郁姨娘掩面而泣。

“我也没想到老太太能如此生气,我以为……我以为她这么疼灵儿,她……”

“她怎么样了?”许枕眠却是没时间安慰郁姨娘的大失所望。

郁姨娘擦了擦眼泪,接着下面的话:“她老人家直说平日白宠了灵儿,说……说灵儿丝毫不知羞耻。呜呜呜呜,那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啊。灵儿她也吓坏了,平日里这个祖母最疼她了,灵儿她知错了啊。”

“许悦灵现在在哪?”

“灵儿她……她被老夫人罚跪祠堂,已经一天一夜了。老太太不准我去看看,送饭的丫鬟婆子说灵儿她连一口水都没喝。大小姐,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她吧,好歹,她也是你的妹妹啊。”

许枕眠眉头紧锁:“我该怎么救她,你想让我去求老夫人把她给放出来?可她不愿意嫁,今天这样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况且我在老夫人身旁说话未必管用。”

“不是的,不是的,大小姐,我不是让你去求老夫人,我是让你去求老爷。”郁姨娘目光急切。

“父亲?”

“对,这件事儿,老爷他还不知道。老太太她关了灵儿,把消息压了下去,以为关两天灵儿就会知错。可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了,这丫头她太倔了,要是老爷知道她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情,一定会把她逐出家门的。”郁姨娘说着眼眶又是新的热泪涌出。

“你凭什么觉得我说话就会管用?”许枕眠并没有被郁姨娘爱女心切的感情所感染。

郁姨娘看着许枕眠,脸上着急的神色一点点淡了下去,眼里的希望也逐渐被悲哀所代替:“大小姐不愿意帮我们?”

许枕眠摇摇头:“不是不愿,而是我无能为力,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我这个寄住在许府的表小姐有资格有能力插手的。”

郁姨娘松了紧攥着许枕眠的衣角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大小姐不待见我可以,可是灵儿,灵儿她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们身上流的可是一样的血啊,大小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许枕眠是个医者,见死不救这个词太过严重,因此语气也不免重了几分:“这门婚事原本就是姨娘最初打错了主意,如今一步错步步错。姨娘不如在父亲还未下朝之前好好想想应对的法子,免遭他的滔天怒火。”

许枕眠说完就带着采月采星先行离去了,留下郁姨娘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衣服上颜色正好的花朵,许枕眠的话不住的在她脑海里回放: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女儿。不行,绝对不行,她女儿这朵娇花,决不能在这许府中,还未开就败了。

她的目光不知定格在了何处,暗暗握紧了双拳,十指的指甲狠狠的嵌进了肉里也无知无觉。

许枕眠并未回去棠院,而是带着人在府中四处转悠了一圈后,去了许悦诗的住处。见到她过来许悦诗很开心,拉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坐下:“自从父亲给你请了夫子,你就少来走动了,今日怎么想起我来了。”

许枕眠也跟着她笑:“距离不是才能产生美,你若是整日见我,今日再见哪还会如此高兴。”

许悦诗也是早就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嗔怪道:“这两年你也不知都学了些什么,这么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若你是位公子,定能讨的许多小姑娘们欢心。”

许枕眠脸上倒是没多少笑意,淡淡开口:“我便是再能讨姑娘们欢心,也不如让二妹妹只见了一面就失魂落魄如今非要悔婚的那位公子。”

许悦诗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心事:“郁姨娘去找你了?”

“她也来找过你?”

“她怎么会来找我?她去找你已是病急乱投医,再来找我那就是真的失了心智。如今她不防着我火上浇油,已是好的了。”许悦诗语气听不出太多感情。

“这便是你最近一直称病,窝在房中谁也不见的原因?”是了,原不是许枕眠没有时间来见许悦诗,而是许悦诗早在十几天前下了闭门令,说自己身子不爽快,谁也不愿意见。

许枕眠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郁姨娘说,媒人送八字过来那日,老太太原本并未想到叫二妹妹出来。是你提议……唤二妹妹来,共享喜意,而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是也不是?”

许枕眠盯着她,许悦诗倒也不慌,不紧不慢的给她们二人倒了杯水:“她是这样和你说的?也对,她说的也对,她现在定是恨毒了我吧。”

“最初看到老太太发了如此大的火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有过几分愧疚的。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郁姨娘她该谢我才是啊,我现在把这件事情闹大,总比许悦灵被她强压着嫁过去后,自己把这件事闹大要好的多不是?”

许悦诗看向她,脸上仍是那般清清浅浅的笑意,仿若她口中轻而易举谈论的只是一句诗词,而不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许枕眠也没有指责她些什么:“你这样恨郁姨娘连带着恨上了许悦灵,肯定不只是因为她抢了你的这桩婚事吧。”

许悦诗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却是一言不发。

许枕眠看着她,长叹了口气,把手轻轻覆上面前这个倔强却又柔弱的女孩子的肩上,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郁姨娘,不光我知道,父亲和老夫也定有所感,你这样做,若是被郁姨娘有心宣扬出去,便是你自己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许悦诗本以为听到的会是斥责之言,说她不顾姐妹之谊,说她恶毒。可是乍然听到此言,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红了眼眶。浑身竖起的刺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她只是红着眼眶,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来一句话。

“我不是替任何人来指责你的,我只是想到你心里定是也不好受的。”许枕眠的目光落到书桌上,那厚厚的手抄佛经上。许悦诗皮肤白,因此衬的眼下的黑眼圈更是明显。

“二妹妹如今这个样子确实非我所愿,只是我并不后悔。”

就算是听到许枕眠的话,她也不曾改变心意:“我抄佛经,确实是因为我心里不安宁,可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她目光坚定,许枕眠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只嘱咐她别想太多,事情已然是这个局面,已经不是她们这些闺阁女子能左右了的了。

许悦诗红着眼眶送她出门,许枕眠看着她削瘦的身影,似是一阵风就能吹走般,忍不住劝道:“便是在屋子里也该添些厚衣服才是。若是……若是有可能,去看一眼二妹妹吧。我不是为了她们,我是为了你。”

许悦诗点了点头,看着许枕眠的背影逐渐远离,再次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开口:“姐姐的手腕回去记得让丫鬟上些药。”那样骇人的红紫了一大片,她老早就看到了。

身后的丫鬟娟儿上前扶住自家小姐摇摇欲坠的身子,忍不住开口打抱不平:“小姐怎的不和表小姐说呢,因为您这一句无心之失,姨娘已是罚了您一日不得进食,还要禁足半个月,这些,您怎的都不说呢?”

许悦诗语气淡淡的:“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件事本就是我行事过于急切,便是再恨她也不该在二妹妹婚姻大事上使手段。姐姐是个明白人,她于情确是偏向我,于理怕是比所有人都公正。”姨娘觉得自己女儿本性良善,只是,是不是无心之失只有她自己知道。

棠院里,许枕眠继续看着药书,半天却是迟迟翻不过一页来,索性唤了采月采星进来。

“你们进府也有几年了,平日里有没有听说过郁姨娘和大小姐之间有什么过节啊?”依今日所见,许悦诗和郁姨娘之间的嫌隙绝对非一朝一夕而成的。

她知道许悦诗是个什么样的人,将许悦灵至于今日这个地步她也难受,可就算这样难受却仍坚持说不后悔,看来郁姨娘曾经肯定是做过什么让她一直不能释怀的事情。耿耿于怀至今,无论如何也要给她这重重一击。

采月采星已是被她疏远了一阵子,平日里本就惶惶不安,乍然被问这些宅门私密之事,以为是主子对自己的信任,卯足了劲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小姐性子好,待咱们也都是和声和气的,郁姨娘随平日里诸多挑剔,可被老太太管束着,也未闹出过什么大的事。”

“是啊,郁姨娘平日里虽然会呛上大小姐两句,可我看大小姐都是不疼不痒的打发过去了。有时候甚至轮不到大小姐开口,大小姐的姨娘就会先给郁姨娘赔不是,郁姨娘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你说大小姐的姨娘会先给于姨娘赔不是?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采月采星对视一眼:“经不经常发生我们不知道,倒是撞见过几次。”

许枕眠抵着额头沉思:“按理说不应该啊,郁姨娘和璃姨娘一同进府,况且璃姨娘膝下两位小姐,怎么就对郁姨娘矮了一头呢?”

许枕眠想不明白,采月采星更是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到了,许枕眠只能感叹一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啊。

想来想去,璃姨娘在郁姨娘面前总是气短,除却身份地位许平奴的宠爱,老夫人的看重这些,便只有——把柄。璃姨娘许是落了什么把柄手里在郁姨娘手里也说不一定。

想秃了许枕眠的头,她也只能思考到这个地步,不自觉的有几分气馁,在古代生活可真是累。要是真卯足了劲和别人耍心眼子,怕是能瞬间给她秒成个渣渣。

“表小姐,老爷下朝和旁的大人约了去吃饭,这个时候也该是回来了,您看您要去吗?”采月想起郁姨娘的话,试探性的问向许枕眠。

“不去,既然郁姨娘如此着急,这个水总该先让她试试深浅。我再不济,总还没蠢到乖乖被人握在手里利用的地步。”

“不过。”许枕眠转着眼珠子,眼睛里几分狡黠“不去归不去,消息我却是要知道的。”

此时,西京城一处酒楼内。

许平奴同几位大人同桌而坐,谈论的莫不是今臣朝上发生的事儿。

“你说这陛下是怎么想的?啊?竟让那秦险去接待北蛮二皇子?”

“谁说不是呢?这接待来使的活儿,向来都是我们礼部的,如今尚书大人亲自上书自请,竟还被陛下驳回了。”说着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许平奴,语气里多有为他打抱不平之意。

许平奴从始至终把笑意挂在脸上,同那位大人举杯致意。不管旁人说了些什么都不曾出言应和。

“陛下,这还是不信任我们这些老臣呐!”

“不信任我们?在坐的诸位,哪位不是丰朝的肱骨之臣,陛下他不信任我们他还能信任谁?他现在动用秦险就是在养虎为患,他总有一日会后悔的。”喝醉了的大臣口不择言,却马上被其他的人以吃菜为由搪塞过去。

仍保持理智的大臣却是从这件事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意味。为帝者多疑,这是自古有之的。

而他们口中的谈资,此时却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持长剑,被面罩掩了大半面容的眼睛里写满肃然,疾步行走在京城各处屋檐之上。身形利落,所至之处唯有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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