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清河

只见大军之中众多士兵将长戟懒洋洋地拖在后面，一边有气无力走着，一边将地面上划出深深浅浅的沟壑，似乎是在开垦这片肥沃的土地。

后面的士兵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长戟上，锋利的戟刃瞬间将军靴划破，后面的士兵大叫一声，冲到前面与拖戟的士兵理论，两人脸贴着脸嘶吼理论起来，于是后面的队形更加散乱了，整个行军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司马苍风所在的中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士兵皆垂头丧气，失了魂一般。传令兵火急火燎冲到司马苍风面前，报道：“报！兵部急报！命播州军与黑甲军两日内撤往清河！”

司马苍风左手紧握陌刀，眉头紧蹙，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什么：“清河？”

传令兵头也不敢抬，回道：“是！”

传令兵将军报呈上，在司马苍风的示意下暗自擦了把冷汗退下。

司马苍风指节泛白，“果然。兵部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决定这事，还是皇帝的意思啊。”

“但大将军心中已有决定了吧，天高皇帝远，此时主动权在您手里。”莫锋开口道。

“从我制造假象，缓慢行军逼薛泰清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们既已入局，就不能白白牺牲那么多儿郎。”司马苍风手中抚着陌刀的刀鞘，与莫锋对视，他们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但这份军令并不简单。如果皇帝想让我们避战，直接撤往云岚城就是，为什么要指定撤往清河，清河可是云岚以南唯一能够阻击南越军北上的地方……”

司马苍风思索片刻，一个想法逐渐明晰起来。

“血债血偿，唯有如此。”司马苍风脸上的沟壑比起入祁国的时候更多了，须发也大片大片花白了，但眼神却更加坚毅了起来。

军报的插曲似乎让整个大军耗尽了力气，这一休息就是两个多时辰，眼看天色渐暗，大军索性埋锅造饭，扎起了帐篷。

远处观察的南越斥候从一开始一脸惊愕的表情，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在他们想来，等司马大军离开之后，云岚城以南就再也没有能够阻碍南越大军北上的障碍了。

可谁知司马大军恋恋不舍似的，不但士气低落，就连北上的速度也如此令人心急。

斥候的身影借着黑暗火速将情报递到了薛泰清的案头。

一阵夜风从窗外溜了进来，将案头的火烛吹得摇晃不止。

“他在逼我出手。”薛泰清放下军报，单手护在火烛旁，目光中有思索之色。裴东陵为师父关上窗，然后静坐在下。

薛泰清面色有些血气上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的身躯犹如苍老的朽木，竟肉眼可见地开始腐朽起来。裴东陵恍若未见，“他知道我们等不起。”

薛泰清喘了口气，笑道：“无妨，司马苍风在用他整个司马家族与皇帝对弈，稍有不慎，司马家将满盘皆输，他的压力比我们要大得多。他从二十多岁便已统兵，怎会眼看着军中士气低落而毫无作为，这个老狐狸，阴谋与阳谋，一样也不落下，劳他费心，我们也不能闲着。”

薛泰清说罢，似乎是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目光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裴东陵自然知道师父的意思。“学生想的是，西边的秋风骑该动一动了。”

薛泰清点点头，“自当如是。怀王虽被陛下放逐到了陵州，秋风骑却还是听命于他，该如何？”

“最初出兵他们就有保存实力之心不肯出力，还谎称军中瘟疫横行，这才不得已放他们南归，这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有不臣……”裴东陵后半句没有说出来，但意思明了。

“罢了，这便是陛下和他这个皇弟的事了，吾只需五万秋风骑以最快的速度扫荡祁国北疆，到时就看他司马苍风如何接招了。”

“只要司马一破，此战必定功成！”

不同于裴东陵的年轻气盛，薛泰清毕竟老谋深算，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还有杀你师弟的炎国竖子，听说他是叶关的孙子？”

“是。”裴东陵应道。听到师父又提到杨默清，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说不明的东西。

“叶关于我大越乃是死敌，三十年前他攻入我大越，这是国耻，吾不止一次给你们讲过。听闻叶家几代单传，既然今日在战场上遇见死敌之后，那一定要让叶关老儿尝尝老年丧孙的痛苦。”

“这是自然，平日里师妹与师弟关系也很好，师弟战死后，师妹就立誓要杀了叶翊，徒儿一直记着这事，之后有机会就让师妹去手刃了那小子，为师弟报仇。”

“嗯。”薛泰清闭着眼睛点点头，看不出情绪起伏。

窗外的风愈急，不停地有落叶拍打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枯枝摇曳，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此时祁国尚且还在酝酿风雨，相隔上万里的炎国北疆却已开始入了冬，连绵的乌云遮蔽了天空，阴冷的风无孔不入，就连毛孔里都免不了透着几分寒气。

北疆大城辽津，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冰凉的月色照在雄伟无比的城墙上，似乎都反射出凉气。无数面色凌厉的士兵在城头站岗，化为这座城的守护神。

一座内阁里，一个身披黑袍的矫健身影走入了进来，黑色披风上肉眼可见地粘了许多细碎的雪花，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阵刺骨的寒风，本来小桌边相对而坐闲聊的两人猛然起身相迎。

居左一人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大大咧咧的男人，但从其体魄和动作不难看出，应当是个武将。另一人则年纪最长，头发花白，穿着考究，虽然上了年纪，却不怒自威，有种王者之气。

“贤弟你总算回来了，此去可有什么收获？”说话的是富贵相的长者。

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镇守西境任职西北行军总管的叶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