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楼

歌楼处灯火未歇，弦音未绝。

月楼之外意兴阑珊，天上漫天星火。一席白裙的白水仙抱着琵琶缓缓上台。

底下的人瞬间沸腾起来。

“水仙姑娘，水仙姑娘……今日你弹什么曲子啊？”

“水仙姑娘，我想听《浪花词》，还请水仙姑娘弹一曲！”

说的人是个书生，甚是谦逊有礼。

洛水仙听到后，向他福了一礼。

然后看向底下的人道:“各位，今日水仙要弹的曲作乃是《将军》，水仙非常抱歉拂了各位的意，还望见谅！”

刚不久，白水仙得知康王今天带了一个重要的人来月楼，白水仙知道，最近辛桐可能会回洛京，这个重要的人，不出意外因为就是辛桐。

底下的人听到后也没有说什么，依旧沸腾。

琵琶声刚起，四周就好像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一阵金戈铁马过后，琵琶声突然悲伤了起来。似是在哀悼受伤而亡的士兵，又似在感慨这血色山河。

一紫衣华服拿着折扇的男子，坐在二楼的中间那个包厢里，他的眼睛仔细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

“此曲名为《将军》，想必你久经沙场，此刻听到这样的曲子，难免会有些伤怀吧？”

紫衣男子拿起桌上的杯盏，放在嘴巴旁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才浅尝起来。

黑衣男子拱手而道:“王爷说笑了，守家报国乃末将职责所在，战死沙场也是一种光荣。况且，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末将早已看淡。所以，谈不上伤怀。”

紫衣男子笑了笑:“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本王佩服。以茶代酒，敬你！”

说完之后，还扬起了手上的杯盏，对着黑衣男子，然后一干而净。

黑衣男子拿起桌上的酒，也对着紫衣男子，然后也一饮而尽。

琵琶已近尾声，白水仙重重的一拨，铿锵而有力的收尾，动人心魄，震撼异常。

她弹完之后，闭上眼睛，在高台上默默了几秒。

周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叫好声不绝于耳，欢呼异常。热闹程度堪比闹市喧嚣。

溪儿看着周围的景象，心事重重，然后快速离开。

她推开了红牡丹的房门，对红牡丹道:“姑娘，水仙姑娘今日弹的是《将军》，座下的人都很喜欢听。”

红牡丹正摆弄着自己的发型，听到溪儿如此说后，便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木梳。

她愣了几秒，随即便温柔一笑:“她本就是红楼的琵琶公主，若我的琵琶胜了她，她怎么好意思再顶着这个称号？再说，我本不以琵琶闻名，又在乎什么？”

溪儿抱怨道:“姑娘为了弹好琵琶，也是吃了很多苦的！当初可是快把指甲都磨没了，怎么不在乎？”

红牡丹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突然，红牡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她突然伸手摸住了自己的脸。

“溪儿，好看吗？”

溪儿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梳子，然后给红牡丹梳着头发。

“姑娘是整个红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她突然俯下身，在红牡丹的耳畔道:“没有之一！”

红牡丹听到后灿烂一笑，道:“就你这小丫头嘴甜。”

说着还用手去假装打她。

“姑娘我错了，错了……哈哈哈，别打了。”

红牡丹停下后，又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一阵惆怅。

丽娘的话，如鲠在喉。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

紫衣男子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他等着白水仙下台，默默在一边注视。

白水仙睁开了双眼，看着底下沸腾的众人，然后站起身来，走向他们。

“水仙听闻，今日燕王在红楼宴请辛大将军。这曲琵琶曲专门为将军而弹。还望，辛将军能够笑纳！”

二楼中间包厢里的黑衣男子听到之后，原本准备送入嘴里的酒，瞬间顿在了空气中。

不过两秒，酒还是入了肚腹。

紫衣男子正是康王，黑衣男子则是刚刚回到洛京的辛桐。

康王听到后，眼神变化不明，不过暗了几秒，又恢复正常。

白水仙说话时，四周静谧如玉。说完之后，响声如雷。

抱起琵琶，白水仙缓缓走下台去。正巧碰到了等在一旁的康王殿下。

康王上前一步，停在了白水仙旁边，朝她温润一笑。

“本王今日约了人，希望水仙能破个戒。今日，再弹一曲琵琶。”

白水仙在原地静了几秒，既没有皱眉拒绝，也没有欣然答应。

“殿下哪里话？水仙这就去。”

白水仙说完之后向他行了一礼。

康王道:“水仙姑娘不必多礼，是本王唐突了。不过，本王既知水仙姑娘的性子，亦只请了辛将军一人而已，并未有其他人。还请水仙姑娘放心！”

白水仙听完后，柳眉轻挑，然后缓缓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还请殿下跟上带路！”

康王听到后，笑着走到最前面引路。

月楼里的姑娘有卖艺不卖身的，这类姑娘以花名贯之；另一类则相反，她们有即卖艺又卖身的，她们不以花名贯之。

以花名贯之的姑娘，大多数都是富贵的官宦小姐，只是造化弄人进了红楼，她们每日需表演一个节目，一个人最多也只能表演一个节目。

不然，就会占用后一个人的名额，这样最容易得罪人。

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不会干，尤其是没有背景和靠山的。

当然，这样排的前提是人足够多的情况下，若是人不多，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进来之前，康王就与辛桐说过月楼的基本情况，就是希望他心里对月楼及月楼里的某些姑娘，偏见少些。

康王一把推开了房门，辛桐仍旧在喝着酒。一杯一杯，不间断。

“将军还在喝啊？本王还以为将军会等本王来了再喝。”

辛桐看着康王道:“末将以为，末将一回洛京，康王可能会在府邸宴请末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烟柳之地！末将惭愧。”

说完之后，又送进一杯酒入腹。

康王心里大叫一声不妙，又气恼自己白白给他说那么多月楼的事。

“哦？烟柳之地，水仙竟不知将军对月楼竟有如此大的偏见。水仙出身月楼，和将军和王爷在一起简直无地自容了！”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辛桐的耳中，令他停下了喝酒的杯子。

他将头抬起，正好撞上白水仙同样在打探的目光。

白水仙抱着琵琶，优雅的走进屋内。辛桐又继续喝酒，没有答话。

空气瞬间凝固，四周异常安静。

这就是名动洛京的辛桐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白水仙不断在心里感叹道。

康王站在旁边，一会儿看着白水仙，一会儿又看向黑衣男子。

他们两个，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

最终他走向了洛水仙。

“水仙姑娘，这位是名动洛京的辛桐将军。”然后他又看向辛桐，对他道:“将军，这位是白水仙姑娘。红楼里人称琵琶公主，乐界里的琵琶王。”

白水仙礼貌回应道:“久仰大名，辛将军！”然后又对着康王道:“王爷说笑了，“琵琶王”水仙实在是愧不敢当。”

辛桐未说话，反而将头转向另一边。

房间里面瞬间有一点尴尬，康王有点生气了。

“将军这是何意？”

辛桐不得已又将头转了回来，对着白水仙道:“水仙姑娘莫怪，我一介武夫，不敢得姑娘一句赞赏。”

辛桐用我而不是末将，乃是因为他们之间不是君臣。

这话一说出口，便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白水仙听到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再未其他。

康王听到后，看见白水仙皱了眉，亦皱了皱眉。

白水仙抱着琵琶就近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然后才转头看向辛桐。

“将军说笑了！”

康王这才也跟着坐下，挑着一个离白水仙比较近的位置，对着辛桐道:“将军想听什么曲？只要是琵琶曲，水仙基本上都会。”

辛桐说了句随便。

康王便对白水仙道:“水仙，要不来首《山河》，你最擅长的曲子，怎么样？”

白水仙没有答话，却低头弹起了琵琶。

辛桐仍旧在一旁喝着酒，不言不语。只有康王完全沉醉在这琵琶声中。

白水仙今日似乎有点不在状态，康王听出了她弦音里的差错。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口，而是依旧在一旁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

他突然将茶杯放在了一边，也学着辛桐，拿起酒杯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

康王很少喝酒的，这次却喝得大醉。因为马车给了辛桐，所以回去时，都是镜玄一路背着他。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仅仅只是因为白水仙今天见到了辛桐便乱了心。

他与水仙认识这么多年来，她连一个眼神都未给过自己，一向都是敬而远之，可她竟然对辛桐乱了心！

是他太宠她了，他以为白水仙平时收集辛桐的事迹、字画，只是因为欣赏，他们没有见过面，她又如何会喜欢他？

而他却还眼巴巴的带着辛桐来见她，想讨她欢心，真是可笑至极！

月光透过窗，照在了白水仙的脸上，此刻她正站在月楼的高楼上，远远望着不远处喝的大醉的男子身上，眼里似有一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