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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是他呀…这些天看倦了他落寞的影子,现下,除了落寞,还笼罩着几分凄惶。

萦轩拢了拢衣襟,拿着那沓信件走了过去。

一张又一张的信笺焚于火盆中,那样式花纹,跟萦轩手中的如出一辙。

萦轩徘徊了两眼,沉默不语。

“明笙,愿这些书信,能陪你走完那段寂寥的黄泉路……”落澄喃喃道。“什么书信?”萦轩不解地问,落澄侧过脸,看见她手持的信件。“昔日我常常出门在外,与明笙鸿雁传书,共享身边事。我所焚的,是明笙写与我的手书,而你手中的,是我的回书。”

拿着信件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萦轩不紧不慢地抽出信纸,上面果然是落澄的手笔,她故作坦然,跟着落澄的节奏把一张张信笺轻轻放进火盆里。“明笙临终前托我将信烧给她,陪她上路。”萦轩默默地说。

落澄泛起一丝哀伤的笑意,继续放手焚信。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明笙的情意,真的要随她永远埋葬吗?萦轩眉头紧锁,心虽疼痛,却不忍明笙的心底话,成为一纸空谈。

“这些劳烦你帮我烧着,明笙有东西给你。”萦轩把信件推给落澄,匆匆跑进房内,把未曾封口的情书收起,完后,她瞥见还在桌上晾着的那封绝笔。

拾起这封信,忽又哽咽。她心想,她何德何能白受明笙那么多恩惠?明笙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所以,为她留的这条后路,她要不起了。

泪水滑落,萦轩拈起信笺,移向烛火,任凭这封信,烧成灰烬。

返回树下,萦轩将“掉包”的信交给落澄,并说道:“这是明笙托我交给你的。”

夜色浓重,火光橘红,映不出信件历久的痕迹。落澄打开信封,细细品读信中内容,面无波澜。

“那时候…明笙对我说的是…是想让我转告你,七年光阴,不忘君恩,卿何命薄,不能与亲故共度余生,蒙君相救,得与父母兄长欢度七年,可憾亦无憾矣。如卿故去,望君莫要介怀,天命不可违,了此残生,为卿所愿。”

落澄抬起头,本无半点起伏的脸色,瞬间低沉了下来,眼里渗了些许湿润,火光照映他的脸庞,陡增哀凉。

随即,落澄又低下头,信笺揉进掌心,他侧过身去,默默把信焚化。

只见,一滴晶莹悬在他的下颌,将落未落。

萦轩闭上双眼,将苦涩吞咽,明笙辞世,她痛;这一刻,她痛上加痛。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她转过身,渐行渐远,步步生疼。

此时此刻,他需要独处,她亦需要安静。

空荡的翠雨院,少了一份暖心的温和。没有明笙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像行尸走肉一样苟且偷生?像失去依附的蒲公英一样流离失所?曾经明笙的苦心,成了萦轩活在当下的唯一支柱。

七日过后,萦轩谨记明笙教诲,继续向七门生习艺。马术、箭术、剑法、舞蹈、琴艺、飞掷暗器,无不刻苦勤学,夙兴夜寐,甚至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问及近况,七门生的答复全有一个共同点:她太过拼命。

落澄放下笔,暗里疼惜。

“我见她手掌都磨起不少水泡了,可不管如何劝…她始终不听。”雪皊为此犯愁,自明笙去后,她已回到白府,毕竟当初是落澄派她去守护明笙的,如今也算功成身退。“发奋图强是好事,可如她这般癫狂的状态,就不得不令人担忧了。”碧落摇了摇头,懊恼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落澄打发了七门生,静静地独坐了很久。

明笙走了,连同那份快活也带走了。

慕容府上的家仆,除了懿绣,个个对萦轩的态度大不如前,连看她的神情都是鄙夷和厌恶,以往对自己的热情和关切,不过是看在明笙份上,萦轩总算明白得透彻,这里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下月便是除夕,明笙刚入土为安,慕容傅勒令一切从简,全府上下不得笑颜毕露。这天,萦轩又遭到其他下人的嫌弃,懿绣为息事宁人,吩咐萦轩回翠雨院干事,务必让那里的一桌一凳干净如新。萦轩不想令懿绣为难,悉听吩咐,又惹来闲言碎语,说她好吃懒做,干活挑三拣四,只会躲在翠雨院偷懒。

萦轩对此充耳不闻,勤勤恳恳地打理翠雨院的一草一木,每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明笙虽不在,但与她有关的一切事物,萦轩都不想让它蒙尘衰败。

修剪完这棵红梅,萦轩站在树前,一时陷入了回忆。

“在想什么?”

落澄到来,萦轩却仓皇逃开,不敢逃远,躲在一块观景石后,避而不见。

“为何不见我?”比起质问,落澄更多的是无奈,“难道,你也怨我吗?”

明笙的死在朝堂上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尤其被夙沙一派用来大做文章,谴责落澄沽名钓誉,有负圣恩,为应付朝堂的人,慕容傅也心力交瘁,现在对落澄爱理不理的,同像是怨他无力拯救明笙一样。

萦轩使劲地摇头,她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与落澄之间存在太多明笙的影子,一时间无法释怀,除了逃避也只有逃避。然而,石头挡住了她,落澄并未看到她的举动。

「我以为,你是不会怨我的……」

落澄冷然垂头,丧气离去。

萦轩听不到动静,悄悄现身,落澄已不见。

浮生如残梦,酸苦有谁知?岁月悠长,萦轩渐渐萌生离开的念头。

她突然想回去了。

“嘶…”练箭时萦轩走了神,弓弦伤了手指。“萦轩姐,先回去休息吧,小心身体吃不消。”昔皌看了看布满羽箭的箭靶,仅有一支脱靶,其余的有半数正中靶心,她担心萦轩这样下去会病倒。萦轩也察觉自己心不在焉,同意地点点头,握着弓就回去了,落下了箭筒,昔皌瞧着她的背影,叹息皱眉。

「萦轩…萦轩…你看,这梅花好生美艳……」

「明笙,明笙等等我,不要走啊!」

娉婷少女,裙裾翩跹,莲步生风,遥不可及——

萦轩倏然睁眼,一个黑衣人举剑正要刺向她。

她立即翻身而起,从旁闪出,却发现房中不止一个黑衣人。

三柄利剑同时刺来,萦轩瞬间躲开,绕到第一人身后勒住其项,顺势撂倒,接着趁空隙跑到屋外。

如今翠雨院只剩她一人,呼救是不奏效的了,眼前这三人算不上高手,但不知自己的实力到什么程度,不知是否能凌驾他们之上,现只能想办法脱身。萦轩思索着,警戒对方出招。

就在这时候,对面出现一个人影,先声夺人踢倒了三名黑衣人,缴了其中一人的兵器,利落地灭了他们的口。萦轩目睹整个场面,倒吸一口寒气,她捂着嘴,惊慌失色地逃出现场。

她朝府外冒雪狂奔,眼泪不听使唤,如决堤般,划下一道又一道悲伤的痕迹,脚下的路,一直延伸宛如没有尽头。

是鬼使神差还是不由自主?萦轩竟然逃到了明笙的墓前。此时的她喘着粗气,身穿一件单薄的睡袍,脚上也只穿了一层湿透的足衣,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你这丫头跑得还真快,我险些追不上了。”明锵没好气说道,萦轩转身回眸,花容惊貌,一脸惧色还未褪去。

明锵干咳一声,掩饰刹那间失了的分寸,把身上的裘衣解下给萦轩披上。“你呢?”萦轩想推却,明锵不管,强行系上。“我习武之身,又曾在外行军,这点寒风对我起不了作用。”于是萦轩由得他,神情低落。

“你怎么不问为何有人想杀你?”明锵内心挺诧异的,当时面对杀手她处变不惊,反而看到死人才惊哭,换作他人,尤其身为一个姑娘,早就哭哭啼啼跪地求饶了。萦轩无奈冷笑:“我不与人结仇,但也不代表没人想我死啊。”

原来她猜到了。

“我送你回去吧。”明锵思忖了一下,“要不送你去落澄那较为……”“不了。”萦轩打断他的提议,“我还是回翠雨院较好,虽然想杀我的人没得手,必会再来,但不会同一晚来两次。”

萦轩抬首,轻颦浅笑:“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谢谢今晚相救。”明锵默默颔首:“好,尸体我已经命我随从萧凌悄悄处理了,那…回去吧。”

风雪中,二人一前一后,各行各路,并无攀谈。

目送萦轩回房后,明锵转个身前往上东苑西厢,今夜慕容傅宿在二夫人处。

明锵推开房门,房中只点了根微弱的蜡烛,慕容傅与二夫人静坐偏厅,见来者是自己的儿子,不禁吃了一惊。

“夜深至此,爹娘还不歇下,究竟为何呀?”明锵扬起明知故问的冷意,似笑非笑。“逆子,怎么对为父说话!”慕容傅佯装镇定,一脸严肃地瞪着明锵。“父亲母亲还是早些休息,二位所等之人不会来了。”明锵以锐利的目光回敬,冷冷道,“我已将他们灭口了。”

慕容傅倒抽凉气,狠狠瞪视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你也如明笙般被蛊惑了吗!”慕容傅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声张,只咬着牙说。明锵露出失望的神色,回道:“父亲难道忘了明笙的遗愿?明笙尸骨未寒,您这么做,要她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宁?”

慕容傅听了默不作声,愁眉低头,面泛愧色,二夫人悲绝过度,泪流满面,由明锵搀扶进了内室。

回到偏厅,明锵恳切说:“父亲多年来忌讳她,趁她尚未惹来大祸,不如就赶她出府,也算了了明笙的心愿。”慕容傅深呼吸,眼含泪光地点点头,扬了扬手示意明锵出去。

“多谢父亲。”明锵躬身一礼,便悄悄退下。

第二天清晨,翠雨院草地的血迹已被积雪覆盖,仿佛昨夜一切安然无恙。

明锵进宫前来到此处,想找萦轩说明来意,却发现她不在院内。

她无处可去,凭昨夜她逃离的方向,明锵猜测除了那里,别无二选。

果不其然,远处倚靠墓碑的女子,印证了他的判断。明锵悄然而至,看她衣装素简,面无粉饰,裹着一件明笙生前赏她的羽缎斗篷,合眼浅眠。当真是天生丽质,尽管容颜憔悴,依然惹人生怜。

萦轩睫毛微颤,她知道跟前来人,眼缝余光认出了明锵的祥云暗纹黑靴。

“当心染上风寒。”明锵说着蹲下身,坐在墓碑的另一侧,萦轩缓缓睁开眼,淡漠地看向他。“我也不知父亲为何如此容不下你,只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明锵无奈诉说,转眼看她,恍惚间,产生一种与明笙影子重叠的错觉。萦轩冷笑唏嘘:“呵,多么先入为主的高见。”“要么…你走吧,离开这个只会困住你的地方,稍有不慎,或许还会吃了你。”

「没错,没有明笙的慕容府,不过是一个牢笼罢了,而且还是个会吃人的牢笼……去或留,又有什么区别呢?」萦轩想着,心头泛起一阵酸苦,她勉强扯扯嘴角,对明锵说:“嗯,我明白,多谢您这段时间的仗义相挺。”

然后,她起身迈步离去。

茕茕倩影,雪映生辉,踽踽独行,如落花飘零。

明锵目光远送,头靠石碑,喃喃自语:“明笙,她终于要走了……”

其实她也没打算一直留在慕容府,本想等明笙百日过后再离开,不过既然明锵开了口,就是等不到了。

萦轩咬了咬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收拾好行装,去了明笙的闺房,想要最后好好缅怀一回。萦轩四下寻看,想临行前带走一件与明笙有关的物品作念想,可惜,她的贴身衣物几乎在头七那天烧祭了,剩余的被二夫人留了去。

随手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小木盒,里面仅有一条枯藤,藤上串着一个图案模糊不清的银制品。萦轩端详了一会,便将它放了回去,无力叹息,忽而想起明笙所赠的白玉兔子护符,向来贴身藏着,也没留意。

她掏出玉兔,乳白发亮,余温暖手,不由抒怀一笑。

这时,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萦轩应门,竟是明锵。

“父亲要见你。”他说。

来到会客花厅,慕容傅正坐主位,除明锵在侧,无人在旁。

于礼,她给他下跪;于理,她不服他。

萦轩抬起头,目视前方,眼光如炬。是的,她不管身份寒微,直视当朝宰相慕容傅。

这般不屈不挠的个性引得慕容傅嘴角颤抖了一下,他从未正视过这个卑微的家仆,从明笙带她回来的那一天起,他睥睨此女,眼不见为净。如今,伤疤狰狞,掩盖了她的花容月貌,却掩盖不了她如兰气质,更掩盖不了她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灵澈双眸。

“知道本相为何叫你来?”慕容傅高傲地问,萦轩摇摇头,视线不移。

“本相答应放你离府,只为告慰明笙在天之灵。你出府后,不得以慕容府之人自诩,更不得以慕容府之名招摇撞骗,从此你与慕容府一刀两断,是生是死,一概与慕容府无关。”

慕容傅的一席话,萦轩字字听得真切,这正是她的期望。

“谢相爷宽慈,小红必感恩戴德,铭记于心。皇天后土,奴婢与慕容一门再无瓜葛。”萦轩跪伏行礼,就此拜别——

萦轩慢慢悠悠地行过东西街,记下每一帧带不走的风景,人来人往,犹不胜愁。

不知不觉间,她逛到了白府,府上的人认得她,允许她进了梅落园。

自上次翠雨院别过,她再没见到落澄,她不找,他不来。听雪皊提及,当天他进了宫,之后就留宿御医司不曾回来,看样子,是想遂了自己的愿望。

既卿不见,君亦不顾。

“萦轩,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少爷的么?”碧落见萦轩前来,笑语熙熙,萦轩报以微笑,强颜苍白。“他不在,要么你进去等候,我立刻传信进宫。”说着,碧落拿走挂在某棵梅树上的雀笼,前去隔壁偏室。

萦轩一步一步走入,每一处,都满载着回忆。原来,她与他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她还是这么喜欢他。

抚过会客室的案几、茶具和梅枝,萦轩进到了落澄的书房兼卧室。她曾在这里待过好几回,每一次都无可避免地令人芳心悸动。

她在书案上展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想要给落澄留个片言只语,然而铺陈纸笔,泪染纸笺,情意满笔尖,却道不出一字半句。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萦轩搁下笔,拭去泪水,悄然离开。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落澄,抱歉。」

萦轩回到翠雨院等候明锵,伫立红梅树前,感慨万千。她从袖里掏出那条白底浅绿云纹发带,系在树枝上,喟然长叹。

如此,她只给他留下一段发带和一张带有泪渍的白纸。

“你当真不与他们…与落澄道个别么?”明锵备好萦轩事前所求的马匹和盘缠,交予她手中,顺道一问。萦轩摇摇头,失落道:“不了,此生我最害怕的就是舍不得。我怕跟他们告别后,会舍不得离开…”“那么,你今后作何打算?”

“我曾对明笙说,我想去东西交界一带,也就是你们捡我回来的那个地方看看,然后再回来,可现在…已经没有回来的必要了。”说着,萦轩朝明锵坦然一笑,“少夫人即将临盆,你要多体贴她,母亲和孩子同样重要。明锵少爷,保重。”

明锵拍拍萦轩的脑袋,平静沉言:“你也是,一路珍重。”

萦轩笑了笑,牵着马,挥手告别。

踏出慕容府,迎接她一条未知的路,往后该怎么走,但凭天意。

出城前,途经一家玉器铺,萦轩走了进去,请店家为她的玉兔坠子的底部刻一个“皖”字。

关于白落澄,她还是找寻到了一丝相关。

一匹快马飞驰而过,扬尘绝去,策马之人行色匆匆,白衣卓然。

缘悭一面,往往就是世事难料的一部分而已,你以为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却偏偏与你不期而遇。

落澄出城时,并不知萦轩仍在城中逗留;

落澄回城时,已不知萦轩远去何方……

“连你也要舍我而去吗?”落澄轻抚树枝上的发带,手中攥着一纸空白,黯然神伤。

仰头远望,天色灰蒙,尽是悲情的风貌,心中寂寞,他轻声浅吟:“凝情一晌梅花疏,飞花零落归何处?霜风染尽离人泪,梨花如雪靥如初。”

萦轩回过头,城楼的“祉云都”三字格外醒目,远离皇城,她终于开始了她新的历程——

时光袅袅,琉璃浮光,能够遇见你,此生有幸。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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