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蔷，好久不见。”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拉着行李箱，向萦轩打招呼，见萦轩手臂戴着黑纱，深表难过，“节哀，我回国才知道你父亲……”萦轩勉强挤出笑意：“没关系，时洺学姐，你有心了。”“真是屋落偏逢连夜雨，我听说了，那件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听到时洺提起，萦轩神色不免低落，喃喃诉说：“已经向学院和乐界上诉了，相信很快就能尘埃落定。”时洺叹了口气，惋惜说：“我出国前一切还那么美好，那时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向阿雨告白…后来你做到了吗？”

萦轩微笑泛苦：“嗯，可我后悔了。”“怎么了？”“他没回复我，而且到现在我们都没见过面。”“那个怂货，我要骂醒他！”时洺念叨着掏出手机，萦轩按住她，轻摇头：“在那之后，我失去了爸爸，紧接着又发生剽窃事端，我已无暇顾及这件事了，就让它散了吧，如果他的冷漠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那我心甘情愿把这种沉默和冷淡读作他的温柔和善意。”

看着沉鹜的萦轩，时洺咬了咬下唇，于心不忍。

“苏蔷学姐！”这时，迎面跑来一个一年级女生，神情仓促，“乐界驳回上诉，阿雨学长打算承担所有责任，听说…听说‘检讨书’都递上去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萦轩心似灌铅，如同跌入谷底。“怎么会…小雨呢？你知道他在哪吗？”萦轩着急地问，女生点点头：“dick告诉了我，他在琴室，待会就要去校长室俯首认错了。”

萦轩一听，风擎电掣般奔向三楼琴室——

微风习习，他站在窗前，向阳处。

“为什么总是避开我？我们不是搭档吗？”萦轩含泪质问道。

小雨转过身，清秀的脸庞略显憔悴。

“为什么要选这条路？我们没有错，我们是被诬陷的！”

“蔷薇，人微言轻，我们没有力量。”

萦轩心疼地捂住双眼，咬着牙说：“那也应该由我来背负，祸起苏蔷，这是事实。”

“对不起，躲了你那么久。相识多年，你是我最好的搭档，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绝你……”萦轩默默放下手，注视着小雨哀伤无奈的脸，眼眶凝泪，“蔷薇，抱歉，你的心，我无以为报。”萦轩失笑落泪，苦嘲道：“小雨，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吗？”“蔷薇，你的小雨早已被时间吃了，忘了他吧。”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误解，多情总被无情恼，自作多情真可笑。

萦轩深呼吸，故作坦然地笑：“小雨，如果有来生，我们要么相爱，要么不要再相遇，好不好……”

“蔷薇，你是个好女孩，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补偿你这份情意，扛起所有责任是不是就可以算作偿还一部分？伯父去世，你的家庭还需要你去支撑，要坚强地活下去……”

小雨边说边从萦轩身边走过……

萦轩恍惚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小雨，你不亏欠我什么！”

转身要追出去之际，琴室的门已被反锁，萦轩被困在里面，她拼命地拉扯着室门，怒喊起来：“小雨，开门！开门呐！你这么做我会愧疚一辈子的！小雨，你回来…我不爱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就这么迫切要和我划清界限，两不相欠吗？…小雨，我恨你！我恨你！！”

可惜，小雨的做法并没有使事情按照他所预想的方向发展。基于某些因素，学院以惜才为由，将这桩剽窃事端归于校园内部事件，自主消化处理。两人均被记大过，名誉扫地，数不尽的嘲讽和抹黑接踵而至，过激的舆论让他们痛不欲生，最后，他们承受不住压力，一人退学一人进了精神疗养院。

他们的大学时代，满目疮痍。

“裹澜大人！裹澜大人！”

裹澜台阁的贴身侍女急匆匆地跑进偏厅，惊慌得连礼节也忘了，只听她禀告：“大人，女王陛下受伤了！”

话音刚落，全座哗然。与此同时，肖子睦搀扶着戚萝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陛下？！”裹澜紧张地跑到戚萝跟前，见她蓬头垢面，衣衫破损，有数处刀伤，心疼万分，“孩子，怎么弄成这样了？快，快传太医！”肖子渊与白落澄一起上前，落澄查看戚萝的伤口，宽慰道：“都是些皮外伤，无碍。”“十六，发生何事了？”肖子渊问道。

肖子睦蹙眉回道：“不清楚，戚萝伏马出来时，我正在山岭外围等候。”“戚萝，究竟发生何事，可以告诉我么？”肖子渊蹲下身来，温声道。“萦轩呢？她不是与你们一起吗？”落澄倒毫不怜惜，直言相向。

戚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嘤嘤哭诉：“我们…我们遇到了刺客，她为了保护我，留在了山魈岭。谁知那些刺客追上来，差点把我杀了…呜呜…”“可他们并未杀你，为什么？”落澄一针见血，像在审问，戚萝抽噎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回答，被裹澜一句叫唤给截胡了——

“哎呀，陛下，本阁赠你的簪花呢？”“你说的是那…那朵红花？被李萦轩抢了去。”戚萝没有在意裹澜的问话，继续对落澄他们说，“本来，那些刺客追上我即将下手，可他们殿后的同伙赶了过来，招呼他们撤离…好像说，花瑶来了。”

落澄当下回身而走，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

肖氏兄弟不知何故，只知事态紧急，临走时，肖子渊撂下一句似是警告的话语：“裹澜大人，关于整件事的始末，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详谈。”裹澜眼神飘忽，看似有意回避。

等肖子渊两人骑上马，落澄已驾着驮戚萝回来的马往山魈岭的方向奔去。

“九哥，为何白哥哥如此焦灼？不像他平日的作风呀。”肖子睦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花瑶出现了。”

“花瑶？就是那个连江湖高手都闻风丧胆的惑术师吗？我听皞风哥哥说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以兵不血刃地毁掉一个有数十成员的□□。”“的确如此，花瑶擅长迷惑人心，她的迷幻之术极其恐怖，它会窥探人心深处最软弱的黑暗，让中术之人悲痛欲绝，生不如死，最终以自戕收场。”肖子渊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向肖子睦解说，此时他们已落后了一大截，“小白之所以那么在意，是因为他领教过花瑶的邪术，又或者是……”

“白哥哥中过幻术？能在花瑶手上活下来，他果然深不可测……”肖子睦的感慨打断了肖子渊的思绪。“不是的，那会他也险些丧命，所幸我及时赶到，一剑刺醒了他，不然……”肖子渊的神色黯淡下来——如果他们去迟了，萦轩是不是就会……想到这，他加快了扬鞭的频率。

到达山魈岭，落澄发现了萦轩先前沿路撒下的红豆记号，于是先服下一颗解毒丸，顺着记号，谨小慎微地乘马入内。

林中寂静，马蹄声回响，记号在某处中断，不远处有一袋洒落出来的红豆，四周又有打斗的痕迹，落澄推测这里是萦轩与刺客交手的地方。

落澄下马，再往里走，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儿有两个人，一个持铃冷酷，一个痛苦蜷缩。

落澄震惊驻足，视线落在苦苦挣扎的萦轩身上，他快步跑到萦轩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试图摇醒她：“萦轩，醒醒，醒醒。”

萦轩听不见落澄的呼唤，表情扭曲，额头直冒冷汗，意识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爸爸妈妈…奶奶…不要离开我……”萦轩嘴里不停呓语，泪水不断从眼角溢出，突然，她猛地睁开眼，扯住落澄衣领，眼神失焦迷离，虽瞪向落澄，但目中无人——“小雨，求你回来，不要走！！”话语刚落，萦轩又即刻昏死过去。

落澄搂紧萦轩，微微抬首，狠狠地瞪着花瑶。

花瑶不以为然，她认出了这位“故人”，冷笑曰：“几年不见，没想到你还健在啊。”落澄二话不说，飞出一片银叶，划伤了花瑶提着铃铛的手，铃铛掉落。这时候，肖氏兄弟也赶了上来。

寡不敌众，花瑶知难而退，拾起铃铛抽身离去。

“走吧。”落澄抱起萦轩，转身离开，怒火仍在眼里灼烧。兄弟俩对望了一眼，深知此刻不宜多言，便随他一同出了山魈岭。

「求你们…回到我身边好吗？」

灵堂，鲜花，呜咽声……

“爸爸，我会好好照顾妈妈和奶奶的，请您安息。”

细雨，蔷薇，小提琴……

“小雨，此生不欠，来生不见。”

双人，戒指，执子手……

“妈妈，难得再遇到幸福，要勇敢把握，我没关系的。”

医院，清冷，白床单……

“奶奶，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活得太累，请您安心。”

庭院，轮椅，红梅花……

“明笙，我会学以致用，自保平安的，谢谢你。”

萦轩倏然张开眼，两行清泪顺眼角滑落——

眼泪的存在，恰恰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

梦魇残余，心仍绞痛着，萦轩转动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房中的桌前有一人背对着自己在捣药。

一袭白衣，是白落澄。

因为自卑，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因为脆弱，她从不相信自己会幸福的。

可眼前人，成了心上人，该喜还是该忧？像她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品尝幸运和幸福的滋味吗？

孤立无援的感觉，她不想再承受了。

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落澄停下手里的工作，蓦然转身，顿时惊目圆瞪——“萦轩，你做什么？！”

床边的窗户大开，萦轩踏上了窗台，纱裙飞扬，她背向窗户，面向落澄，彷徨无助的双眼透着绝望。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宫殿高阁，王族御用的药室。

“落澄，为什么我总在失去中度过？是不是软弱无能的人一定不会被祝福？！我明明很努力地去面对，为什么还要被惩罚呢？！”萦轩揪着胸口，崩溃涕零，“我不想再孤身一人了，我受够了！如果我是注定要失去这个世界，倒不如…让这个世界先失去我。”

“不！”

千钧一发，身手不凡的落澄及时拉住了萦轩，摔回了床上。

落澄甩手一挥，窗门关上，他用整个身躯的力量将萦轩压在身下，而萦轩则还处在怅然若失的情绪中未曾缓过来。

“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落澄拂开萦轩额前的发丝，浅声低喃，“这世上尚有许多人惦记你，雪皊、碧落他们都等着你回去，我也向她们保证了会把你带回去。”

“落澄，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是的。”

“雪皊…碧落…她们不生我的气吗？”

“不气。”

萦轩颤抖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萦轩，你既知道失去的可怕，难道又忍心让我失去你吗？”落澄声音似水温柔，萦轩含泪摇了摇头，“那么答应我，不要再寻短见了，好吗？”

“嗯……”萦轩像个孩子般答应，落澄轻抚她的秀眉，欣慰地笑。

“落澄……”

“嗯？”

“你好重……”

良久，萦轩负荷不住落澄的重量，于是煞风景地捅破了这层温馨。落澄立即起身，帮萦轩盖好被子后，拿起搁在一旁的紫玉竹箫。

“我为你吹奏一支安眠曲，让你安稳入眠，放心，我不会离去。”说着，箫曲响起，萦轩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她拉着落澄的衣袂一角，沉沉睡下……

这一夜，温暖，无梦。

翌日清晨醒来，萦轩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落澄。

他果真一直陪着自己……

萦轩抱被坐起，伸手抚摸落澄的脸庞，她感觉，对落澄的这份喜欢，更深了。

落澄被触醒，他直起身，柔声问道：“睡得可好？”萦轩点点头。“若不想睡了，先洗漱，我去为你熬药，你服药后给子渊他们报个平安，他们亦担心了你一整晚。”“好的。”

目送落澄离房，萦轩扑通扑通的心跳才有所缓解，她双手按着红得滚烫的脸颊，心猿意马。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份心意向他倾诉。然而这个想法一冒头，心又开始冷却下来，万一…万一又适得其反，那可如何是好？

之后，萦轩将事件的经过巨细无遗地告诉白落澄、肖子渊和肖子睦，三人听完犹显沉重。“如此说来，裹澜的阴谋昭然若揭了。”肖子渊面泛忧色，担忧戚萝现在的处境。“嗯，若按她事先设计，刺客的目标应该是我，而花瑶的目标则是戚萝。”

提起花瑶，萦轩仍心有余悸。

“你还好吗？”肖子渊关心地问，从山魈岭回来以后，他十分担心萦轩的状况，现今说起花瑶她仍会微颤，但见她气色尚好，对答如流，也稍作安心，只是她的脸上，比以往又少了一些真心的笑容……“小白，你有何见解？”言归正传，肖子渊收敛心绪，询问默不作声，站于窗前已久的落澄。

“谷神祭典。”落澄缓缓道。

肖子渊和肖子睦顿时一激灵，惊骇落澄一语道出的弊害。

“什么是谷神祭典？”萦轩不了解泽西风俗，疑惑相询。“谷神祭典是泽西国一年中极为重要的祭祀，它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同于我们的开春祭。”肖子睦解释道，“原本按裹澜的计划，戚萝罹难的话，她可以借这个盛大的祭典，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因为真琪王族的女眷只剩她和戚萝了。只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没算到会出现差池。”说着，肖子睦困惑地打量萦轩，“说来也怪，你与裹澜无冤无仇，她为何想置你于死地？”

对呀，她与裹澜·真琪素不相识，为什么招来杀机？难道她天生真的是惹祸体质？

“这一点暂不探究，裹澜也没想到萦轩一个小举动，就破坏了她一石二鸟的大计，恐怕还有后招。谷神祭典，就是她最好也是最近的变节点。”落澄分析说。

这时，卜凤在外通传：“殿下，女汗来了。”

众人转身，只见戚萝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欲前不前，怯生生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萦轩率先打破这层僵硬的局面，走到戚萝跟前，重重地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痛得戚萝大叫，众人同惊，却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感兴趣。“好了，一笔勾销了。”萦轩像清理完毕似的拍了拍手，戚萝也不像往日那般跋扈，怯怯地咕哝了一句“对不住”，且声音极小，怕是只有跟前的萦轩才听得见。

萦轩愕然，转头对三个男人说：“劳驾各位，别过脸去。”“为何？？”肖子睦不解嚷道，肖子渊按住他的脑袋，一起转了过去，落澄也照办。萦轩满意一笑，目光回到戚萝脸上，对她小声耳语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我所爱的不是同一种菜，你可明白？”

戚萝听了，抿嘴偷笑，心情顿时开朗，跑到肖子渊身边撒娇，而肖子渊如哄妹妹般抚摸戚萝的小脑袋，同时看向萦轩，却见她与落澄眉语目笑。

“子渊哥哥，我过来是替二姨带个口信的，她说你是泽西国的贵宾，想与你商榷今年谷神祭典的相关事宜。”戚萝说道。肖子渊脸色一沉，站起来：“正好，我也有事找她。”“我可以随你去一趟么？”萦轩请求。“无妨，想做什么？”肖子渊扬起愿闻其详的笑意。

“想出一口气。”

看到萦轩随肖子渊前来，裹澜始料不及，内心忐忑，仍故作镇定地维持风度。

“见我安然无恙，裹澜台阁是否大失所望啊？”萦轩斗胆地踏上玉石台阶，正气凛然地站在裹澜面前，俯视坐在台前的她。裹澜不甘示弱，起身迎目对视：“萦轩姑娘这是何意？”“我本一介平民，想不透与台阁何时结下恩怨招致杀身之祸，破坏了您一箭双雕的妙计真的十分抱歉呢，在此祝愿台阁‘鸠占鹊巢’这个白日梦永不实现。”

“放肆！”裹澜恼羞成怒，但肖子渊在旁不好发难，只咬着牙怒目而视。“区区小女子的调侃，台阁何须计较。”肖子渊敷衍帮衬，犹如默许萦轩的任意妄为。萦轩轻蔑一笑，下了台阶，大步流星地昂首离去，丝毫不给裹澜面子。

裹澜气得发抖，萦轩发泄了一口气，则很是舒坦。

“裹澜台阁可知红槐花？”肖子渊开门见山，切入正题，而裹澜眼神闪烁，三缄其口。肖子渊眸低一抹寒光，抽出藏于袖口的槐花断枝，扔在台上：“这是我属下从台阁的贴身侍女手中收夺过来的，当时她正要销毁它，敢问台阁可知此花来历？”

裹澜继续缄默。

“这花枝色泽诡异，外皮暗红，茎中朱红，无疑是红槐花的花茎。红槐花是惑术师花瑶的专属之花，她混迹江湖多年，是名兵不血刃的杀手。她在燊南种了一株红槐花树，凡有求于她者，先在树下埋下拜帖，再折下花枝，将花枝与酬金置于窗前。若她答允，便会派出她的红翎鸟衔去花枝，以作回应。”

“台阁久居深宫，如何打听到这样迂回的杀人方式？从中的疑窦，台阁能否解释一二？”肖子渊威严肃穆，有种问罪的意味，裹澜冷眼相望，半晌才道：“九殿下所言，本阁一概不知，莫须有的事情本阁绝不承认，若殿下依然认为本阁是幕后主使，就请人赃并获，抑或是让花瑶来与本阁当面对质。”

“戚萝是您的血亲，请勿伤害她。”肖子渊料想到裹澜是不可能轻易承认，说完便凛凛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