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她”

“飞蛾眼见奇花凋落，管状的大口猛然吸气，顿时狂风大作，那朵奇花随飓风急旋，转瞬飞抵大蛾口中。飞蛾口衔奇花，振翅而翔，那速度更是快极，青龙腾云直追，却也追之不上。”

“于是飞蛾好整以暇的在逃亡中食下花蜜，每吸食一口，天地间至纯至浩的灵气便蜂拥一般灌向飞蛾体内，本已硕大的躯体也随之化大一倍，直至吸食完后，当时世间已难寻到比这飞蛾更大的庞然大物。青龙眼见奇花被飞蛾不断吸食殆尽，枯萎凋败，自是怒吼不止，又见飞蛾广硕无垠的身躯，怒吼中竟然夹杂着恐怖之声。与此同时，飞蛾竟然铩羽转身，无数重睛冷冷盯住追逐而来的青龙。”

“青龙止住身躯，口中不断喷吐云气，声如雷霆。在与飞蛾僵持的一瞬间，竟选择摆尾逃逸。强弱之势易位，飞蛾自不会放弃复仇之机，其本身速度就比青龙快，刹那便追上青龙，管状巨口伸缩之间，总能扯下青龙大片血肉。青龙忍痛不顾，一路闪躲狂奔，直直逃到大洋之滨，腾身钻入了浩瀚汪海，这场上古异兽之战才告幕止歇。”

梦远遥惊骇道：“一朵奇花，竟然有如此妙用。”

苏邪点头道：“是呀，书上说那棵触抵天地的巨树，被后世之人称作‘天地元根’。这棵巨树接天连地，吸收天地无穷灵气，始才孕出那朵奇花。这朵奇花被后世之人称作‘天帝玄用’，寓意为只有天帝之尊，才配享受这朵奇花的玄妙用处。只因天帝无此口福，饕餮之宴暴殄于鸿蒙异兽之口，所以这只飞蛾才被称作‘天帝飞蛾’。”

苏邪眉睫微颤，轻叹道：“那年轻人有此异物相随，海娃虽得神器之力，只怕自保尚可，却也奈他不得。”

梦远遥满怀忧虑，心道：“‘海神之赐’，却不知是神物还是魔物，为何令海娃的声音那般诡异……”复又叹道：“我昏迷了多久，可还能追上海娃吗？”

苏邪摇头道：“已两个时辰了，这般大雪，早已抹去了所有踪迹。”

梦远遥默然半晌，才道：“南去，若无踪影，就只能回浩然奕剑府。”

苏邪点头，望着洞外浩袅大雪，不觉看的痴了。

风雪漫溯，篝火点燃了万千思绪，如蛱如蝶，优雅而又略带伤悲的飞过一段长长旧旧的时光。

白光一点，在天地间渺小如粟，掠起的时候，如过隙之驹，在漆黑的夜色里乍然明亮。

突然，这黑暗中唯一的光芒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刹那间，庞大的黑暗又占领了方才失去的领地。

“呜……呼……”山风摇荡，吹过崖谷，哽哽呜咽，仿佛一位老妪夜色里悲啼。

暗色中，似乎有物蠢蠢欲动。

低垂半空的墨云翻涌，“呱……”轻至极致的鸦鸣在云中莫名其妙的响起，接着“吧嗒”一声，一只冻僵的硕大寒鸦跌下云端，身子随即附上了一层洁白的冰霜。

那只寒鸦跌落的地方，忽然凭空的掠起一朵羊角风，卷起细碎的冰雪腾飞如雾。

地上的积雪微动，雾色里一只灰白色骨臂探出，慢慢慢慢的伸向僵卧冰雪中的寒鸦。寒鸦睁着血红色眼珠，惊恐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手骨，不惜耗尽身体里最后一点热量，拼命挣扎。

“啪……”

寒鸦近在咫尺，骨臂关节却已节节脱离，散落遍地。

许久许久，天地寂静如死。

寒鸦胸脯急剧起伏，双翅一抻，身上冰雪碎落一地，双爪掸起，迅捷的飞离了这块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地。

“唉……”天地间，是谁悄然叹息，只一音节，却听起来温柔妩媚之极，令人想象不出，会是何等俏模样的美人儿，才配有这般惹人遐思的声音。

那块雪地随着这声美丽的叹息渐渐隆起，一具恐怖的骷髅缓缓爬出，身上衣物破碎不堪，瞬息被飓风撕扯而去。可是它一只手，却紧紧捉着一块方形的皮布，继而慢慢的捡拾起刚刚散落在地的另一只骨臂。

然后，认真而细腻地安放在自己的骨架上，一边安放，一边叹息……

“唉……”

这撩人悲思的叹息呵，竟然出自一具骷髅的灵魂，只是骷髅眼窝里的灵魂之火，已经越来越来，越暗淡了。

骷髅却不顾行将熄灭的魂火，“咔……咔……”，而是扭动着头颅，满意的欣赏着自己完整的骨骼。

这具骷髅骨架很是纤小，生前应该是个韶华未负的美女子吧。尤其那十指纤细的手骨，若生出肌肤，会迷煞世间多少男子呢？

“咯咯……”这骷髅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声若银铃，叮当动听。

“她”轻声笑着，迈着细碎的脚步，迤逦向一处山谷行去。

大雪漫漫，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一点白光忽又亮起。

连绵起伏的冰山，在这个世界不知默然了多少个千年，或许，会一直静默下去，直到，天地反覆。

“她”缓缓而行，穿过高高的冰山，穿过深深的雪谷，却无法穿过漫天飘舞的风雪。

终于，“她”在一条冰河前停立，两只骨手摊开方形皮布，布上墨笔纵横勾勒，竟是一张详实的古图。“她”看了半晌，河畔两岸满是晶莹剔透的冰晶树，闪烁着白色的微光，温柔的照在“她”灰白的骨上。树间光芒上下盈舞，仿佛俏皮的精灵，点燃冥灯来温暖这个不愿死去的躯体和灵魂。然后，“她”不喜不悲，循着冰晶树的微光，缘河而上。

夜，不知要撑到何时，大地依旧没有醒来。

“她”行了好长时间，世间的独行，怕没有比“她”更显得凄凉寂寞的。

走在是与非的世上，行在生与死的边疆，之后没有承载“她”的回头舟，之前亦没有迎接“她”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