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有编制的人

五一节这天的上午，习家池子村边公共班车站内，李宏伟刚把批发部门前的空地打扫干净，正准备撒上点水的时候，屋里的电话响了。

“喂，祝经理，您有啥事？”

“小李呀，关门盘库吧。”

“祝经理，四月份已经收支平衡了，五月份应该能盈利。”

“唉，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惜咱们再怎么努力，全劳服所有门店和企业吸纳的待业人员都不如人家全佳福。人家不仅把城镇待业的全给解决了，就连应届毕业的高中生还有技校毕业生、中专生人家都要了，咱云水第一次出现了城镇无待业青年的局面。按理说我应该高兴，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那不是咱们的功劳，那是人家全佳福、陆路通的功劳。常县长通知局里，劳服全面清理整顿，各门店企业无论是否盈利一律停业清产，停止接收待业人员和下岗分流人员。所有劳服员工，原则上只许出不许进。常县长算是给咱们留了脸面，哪有盈利的呀，过年之后全是赔呀。连局长、书记都说，再这么下去，咱劳动局快成要饭局了。关了吧，关了省心。”

“经理，那我，我怎么办呀。”

“你别急，我不管谁也得管你。马金虎提上去了，就业工资科科长，就是搞就业培训的那个科。我跟马金虎提了你，他说要你。你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好，耐心等两天，马上就有消息了。”

“好，谢谢经理。经理，那您去哪？”

“我呀，申请病退吧。身体本来就不好，工作也没干好。退了吧，省心。”

挂上电话，李宏伟干啥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坐在门口发了半天愣，直到一个大姐的出现才打断了他的继续发呆。

“大兄弟，你这生意还行不？”

李宏伟瞅瞅这位爽朗的大姐，随口说道：“还行吧，只要不在全佳福超市边上，这生意就还行。”

“大兄弟，你这店转手不？”

“大姐您啥意思？”

“大兄弟，不瞒你说，俺是跟着俺家你大哥来云水打工的。等我到这一看呀，这云水是个好地方，可比俺们老家那穷山沟强多了。俺就不想回老家了，打算在这找个营生干。不瞒你说，俺在家开过小卖部，可俺们那山沟里穷，开个小卖部一年到头也就混个温饱。俺看这地方，不仅能混个温饱，还能赚钱。大兄弟，你看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人，要不你把这店转给我，我是连店面带货一块要了。大兄弟，你开个价呗？”

“我这店面是跟车站租的，这些货能保你一个月内不用进货，价钱我给你算便宜点。咱们先去站上把租房的合同换成你的，回来我再把账本啥的给你。”

“大兄弟，一看你就是实在人。大姐也就不跟你说虚的了，俺们打工的没攒下几个钱，你看这价钱能便宜不？”

“多少钱你能接受？”

“大兄弟，你看这数行不？”

大姐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那哪行啊，我这柜台上的货也不止五百呀，那库房来还有不少货呢。”

“大兄弟，大姐这不是手头紧嘛，那你说个价。”

“少三千不行啊。”

“啥，三千！那么多，大兄弟，我实在拿不出来呀，咱商量商量呗？”

李宏伟正要拒绝，不料电话又响了。

“喂，小李吗，我马金虎。”

李宏伟的心唰地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轻声说道：“马科长好，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装，跟我装是吧，我就不信老祝没跟你说。我在劳服当经理的时候，手下有三员大将，赵德顺，陆远还有你。如今那哥俩都成老板了，留在劳服的就剩你一个，你说我这个老领导能忍心吗？”

马金虎的话差点让李宏伟的眼泪掉下来，这固然有对马金虎这位念旧的老领导的感激，但更让李宏伟动情的是，他从马金虎的话里听出来了，他匿名举报陆远的事，马金虎并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件事无论是赵德顺还是陆远，都没对外扩散。正像赵德顺说的那样，陆远嘴上说得狠，但也仅仅是在嘴上而已。

“小李，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刚才有个客人买东西。马科长，谢谢您。我，我不知道说啥好。我，谢谢您。”

“哈哈哈。自己兄弟客气啥，赶紧收拾收拾，到我这报到，立刻马上！”

“是！”

放下电话之后，李宏伟紧跟着给祝经理打了个电话，把马金虎要他立刻去报到的事情说明，又把那个大姐的事跟祝经理简单说了一下。没想到老祝挺痛快，让李宏伟以一千的价格将所有货物转给那个大姐，不够的钱款让那个大姐打条。

放下电话，李宏伟对那大姐说：“大姐，一千，不能再少了。先收您五百，剩下五百您给我打个欠条，这里的货就是您的了。至于执照，租房的事您自己办，我就帮不了您什么了。”

“大兄弟，这就是帮大姐大忙了，俺们一家老小这辈子都念你的好。”

也不用盘库了，因为已经没任何意义了。李宏伟收了五百元现金，又让那大姐打了张欠条，又把钥匙、账本给了这位叫做郑春芳的大姐。随后，李宏伟收起了自己的营业执照，把公章票证打成一包，出了门骑上自行车走了。

当李宏伟出了车站的时候，郑春芳还站在门口冲他挥手告别。

从习家池子到县劳动局，这距离可不短，得先从村里到东门，再从东门走鼓楼大街过西大桥之后往北四公里才到。李宏伟没走鼓楼大街，而是绕到了车站路上。当他来到当初的东门批发部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房和那个大院没有了，变成了一片脚手架和塔吊林立的工地，目测建筑面积比原来整个院落大三倍都不止。看那繁忙的塔吊就知道，这是在盖楼。

李宏伟没做过多的停留，当他顺着车站路一直往北在路过18号院的时候，他又被震惊了。十八号院已经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陆路通的，另一部分是全佳福的。原本沿街的围墙全部改成了简易房，驾驶着各种交通工具的顾客们，将这一排简易房堵得满满登登的。

院里那些身穿统一工装，正在培训的青年男女们也引起了李宏伟的注意。他看了一阵之后，似乎是看明白了又似乎啥也没明白。

继续向北走了一段，李宏伟一头扎进小巷里，顺着弯曲的小巷，他一直来到云水河边。找了处浅滩，脱下鞋袜，扛起自行车涉水而过。半个小时后，李宏伟敲响了马金虎办公室的门。

“进来。”

李宏伟推门而入，马金虎笑嘻嘻地看着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兄弟，你现在是有编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