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30）

花蕊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朦朦亮了，她被用刀架在脖子上，颈间有些微微的刺痛，自然也就看到了那个始作俑者是谁。

明明处于劣势的她应该是恐慌不已，可是她却是噗嗤笑出来，从容淡定的说道，“师姐许久不见，如今行事越发乖张了，当上妖后以后做的反而不是人事儿了，可真真让人瞧不起呢。”

夙菀被她戳中痛楚，将手腕处那被烙上的妖界印记用袖子狠狠的掩盖，眼神冷然地瞪着她，“尽管说吧，反正也没有多少时日了。等师父来了，好戏才正式开始呢，我要让师父知道，当初选择你做他的徒弟，是他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正说话之间，殷子钰款款来到她们的面前，他先是看了看花蕊有无大碍，然后皱眉看向了夙菀，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自己的这个徒弟会走入歧途。

“师父，你来啦，”说话的正是夙菀，她冰冷的面容对着殷子钰的时候变得柔和起来，就连压在花蕊颈间的刀也有一瞬间的松动，她自然听说了殷子钰在众人面前与花蕊共结连理的事，这让她无法忍受。

她的师父即使不是她的，也不能属于另外一个人，当初她违背自己的初心与妖王苟且时，她的内心是煎熬无比的。如今她的心已千疮百孔，就连妖界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妖界与魔界已经合并在狼族的统治之下，而狼族更是对她赶尽杀绝，她的日子不好过，便想到了害她落到这般田地的那个人。

“有什么事冲我来，放开她，”殷子钰还是有一丝不忍的，子不教，师之惰，是他没有做好师父的责任，但是作为花蕊的夫君，绝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她。

夙菀当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她敛下受伤的眸子，拉着花蕊往后退去，身后是万丈悬崖，悬崖深不见底，如果将一块大石头扔下去，也不会有半声回响，她想，既然得不到师父的爱，那就玉石俱焚。

殷子钰眼神一凛，便不再顾及师徒情谊，使用内力向她攻去，然而却在千钧一发之间，夙菀将花蕊挡在自己身前，殷子钰不得不强迫自己收回了手，反被内力反噬，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将唇边的鲜血抹去，看着有些疯癫的夙菀道，“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夙菀疯狂的一笑，“哈，哈哈，早就来不及了，当时我心灰意冷的被迫加入妖族，你在哪里啊？当我被无情地烙上妖界的印记，你在哪里呢？当我被逼着嫁给妖王那个家伙，你又在哪里？但凡当时你对我多用一点心，将我拽回来，我也不至于坠入无边的地狱，如今现在我人不人，鬼不鬼，只剩下了仇恨。”

花蕊无情的嘲讽道，“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你这种做错了事就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的人，永远得不到你最想要的。”

“对，”夙菀咬牙，“可是现在，我会让你为你说的这番话付出代价。”

她阴森的语气在她的耳畔响起，如同来自恶魔的诅咒，“花蕊，我咒你生生世世得不到所爱之人，即使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的结局。”

花蕊皱眉，她此刻心里特别不舒服，但是却倔强的说道，“你真是太可悲了。因为你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爱。”

“师父，你自刎，我就放了她，否则她就会死在你的面前，”夙菀似乎被彻底的激怒了，她想，既然他们这么深爱对方，都超越生死了，那她就成全他好了。

“子钰，不要，”此刻花蕊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将花簪带在身上，否则她怎么会被乖乖的挟制住，害她的师父受牵连。

看着花蕊脖子上的血痕越来越深，殷子钰手心冒出了冷汗，他闭了一闭眼眸，再一睁开又是一副淡雅的模样。

“好，如你所愿，不过你要说到做到，”殷子钰说完便将无雪剑举起，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剑气入体，无雪剑便消失不见，殷子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开始变得渐渐透明，浑身散发着冰凉的寒气。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山顶，“师父，不要……”花蕊拼命的挣扎着冲向倒地的师，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碰他哪里。

夙菀早已失了魂魄，她并没有想让师父死的，她只是想气气他，想让他哄她一次，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决绝，连一丝恳求都没有，她不敢置信的一步步的往后退去，后面是万丈悬崖，她一脚踩空，毫无知觉地跌落下去，往下坠落的漫长时光，她的脑海里都是与师父在一起的画面，即使他们只有师徒情谊，但不得不说，师父待她极好，她小心翼翼的将爱慕师父的心意藏于心底，却因为嫉妒之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这样随师父一起远去，化为空中的一点尘埃，这也算是圆了她的一个小小的梦。

花蕊早已泪流满面，他们才刚刚成亲，却好像被按下了停止键，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叫她如何甘心呢？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其实即使没有夙菀相逼，我也大限将至，当初我为琉璃谷布阵，封印结界，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只是一直不愿让你担心。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还真是不放心你，但是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要抱的小姑娘了，你已经长大了，”殷子钰抬起他那半透明的手臂，轻轻的擦过花蕊的脸庞，好像是一阵风似的在她耳旁拂过。

花蕊的眼睛红红的，最终痛苦地颤动了一下，细长的睫毛下又重新流出泪来，一颗颗珍珠停留在面颊上，熠熠闪光。她在地狱中生长，应该早已看透了人生百态，生老病死，可是亲眼看到如此在乎的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不见，顿时觉得世界都变得黑暗了。

“相信我吗？我相信我们下一世还会再见的，所以要一直保持希望好吗？”殷子钰还是舍不得小姑娘哭得如此伤心，只好诱哄道。

小姑娘点点头，低下头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纯净的阴影里，她一眨不眨地睁大着眼睛，不愿意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殷天峰就交给我的大徒弟，他在外历练了许久，应该可以承担起重任了，乖，背过身去，不要看我，我不想这么残忍的在你面前这样离开，”殷子钰声音温温柔柔的，一点也没有初见时的冰冷刺骨。

花蕊服从了命令，她看到了日出从地平线上升起，那温暖的轮廓好像赶走了一切黑暗和阴霾，她尝到了唇边咸咸的泪水滋味，感觉到身后没有了一丝丝的动静，她僵硬的用跪坐的姿势蜷缩着，腿脚都有些麻了，但她不敢回头，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看过日出呢。”

“你看，这天边的日出真美啊，像是被温暖包围住了，时间如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我愿意为了你留下来，不再回到那地狱之中了，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真实的来历，我是来自地狱的一株彼岸花……”

从日出到日落，花蕊都一直坐在那儿，好像陪了心上人一起看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蜉蝣朝生暮死，它的一生何其短暂，却也过得如此精彩，当她回过身的时候，只看到了地上她送给他的一个荷包，那是她亲手绣的。

她亲了亲那个荷包，因为被子钰佩戴过，荷包上好像都有他身上的气息，清凉的，甜美的。

她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却感觉到了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她的心突突的跳起来，不安的将荷包打开，里面竟然藏着他留给她的秘密。

“展信佳，如果此时你看到了这封信，我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不要哭，我的傻姑娘，这个荷包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特别喜欢。我一直是一个内敛的人，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自我察觉到我命数将近，我便想着还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只愿在余生里看到的都是你的笑颜。如果以后想我了，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们会替我陪着你的。我最爱的，小姑娘。子钰绝笔。”

泪水打湿在了信纸上，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花蕊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回到了殷天峰。刘滢来找她的时候，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还在跟她开着玩笑。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掌门不在身边，相思成疾了？”刘滢开玩笑的说道，却不想引来花蕊的嚎啕大哭，哭的是撕心裂肺，连那红梅树上的花瓣都随之飘落，落了一地苍凉。

花蕊紧紧的抱住刘滢，嘴里含糊道，“子钰不在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他了。”

刘滢看着激动哭泣的小姑娘，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霖风长老早已知道殷子钰的命数，随即赶忙将殷子钰的大徒弟凌云叫了回来，让他走马上任，担任掌门一职。

凌云回来的时候还想看看自己的师娘是何许人也，却发现早已没了花蕊的踪迹，询问刘滢，刘滢只道，“她说她要回家去了，因为她要在下一世等着他，与她师父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