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能师之面》

今天是个好日子，在晚秋时节难得晴空万里，给萧瑟的秋天带来几分暖意，特别适合举办大型活动。

《能师之面》剧组全体成员陆陆续续在镁光灯下到来，参加电影的首映仪式。

导演伊达大尊领着自己的妻子打头步入会场，他身后跟着的是西装革履已经被称作现象级天王的年轻主演敦贺莲，和因为电影没有女主作为女伴挽着敦贺莲的编剧月森藻，当然其中也有敦贺莲自己的私心。上杉虎徹夫妇和贵岛秀人以及常盘杏子两两跟在其后，不时向镜头招手微笑。

拜敦贺莲一米九的身高所赐，一米五五的月森藻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才能勉强和敦贺莲站在一起时没有看上去像父亲带着女儿的即视感。两人都穿着深蓝色礼服，一个高大俊美一个清丽无双，宛若一对璧人。

十厘米的高跟鞋令月森藻非常难受，每走一步就像褪去尾巴的小美人鱼一样如同走在刀尖之上，需要控制好身体的每一处肌肉才能勉强保持稳定。长长的礼服裙也成了阻碍，随时有可能让月森藻摔跤。

敦贺莲心疼极了，却没有主动提出要帮忙，因为他太了解心上人的个性。

月森藻是骄傲的，如高岭之花般不肯屈服于污浊的世界，宁愿折断粉碎也不妥协。如战场上的武士，手持太刀杀出一片血路，哪怕伤痕累累玉碎当场，绝不会屈服。

这是月森藻的骄傲，任何人都不能让她改变。

月森藻挽着敦贺莲的手，眼神如星子般璀璨，她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得无比稳当，二人出众的外貌和如出一辙的风姿成功惊艳了无数人。

伊达大尊虽然走在前面，但他也知道身后这对小儿女站在一起有多吸引大家的目光，他低下头在年华不在却依旧优雅的妻子耳边轻轻说笑，亲昵的样子让人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娱乐圈中数十年如一日的模范夫妇。

保津周平那个小子，不仅自己有本事，连孩子也和他一样优秀，真是令伊达大尊看着羡慕不已。

他拍摄《能师之面》的时候抱着磨练后辈的心思以及好友威尔特的请求，伊达大尊对敦贺莲的要求严苛到旁人看了都怀疑伊达大尊是否和敦贺莲有仇的地步。

凡是有关于敦贺莲的镜头，几乎都拍了不下十次甚至几十次，敦贺莲每有失误就被伊达大尊骂得剧组人员也不忍心听，好几次敦贺莲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演戏这块料。

连上杉虎徹和羽目裕子这样千锤百炼后的老戏骨也感叹伊达大尊对敦贺莲的期许之高，他们这些前辈很有危机感。

至于贵岛秀人和常盘杏子？常盘杏子这个上一届视后被毒舌的伊达大尊骂得哭了好几场，而贵岛秀人就是那个被月森藻亲自指出不对骂得狗血淋头的倒霉蛋，差点被赶出剧组成为丑闻头条。

伊达大尊又想起自家倔强的儿子，坚持要靠自己成为超越父亲伊达大尊的名导演的绪方启文，不由得叹了口气。就这样傻乎乎的家伙还想滨井家家主的千金下嫁？怕是骨头都要被滨井家那只老狐狸啃碎！

年轻人，吃吃苦头磨磨性子也好，撞了墙才知道社会的残酷。

至于月森藻？

虽然说这么讲有点不厚道，但那孩子真的像是一只怪物。

披着光鲜皮囊、会读心的怪物。

伊达大尊越和月森藻接触，心里就越觉得害怕。仿佛你的喜怒哀乐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只是你需要一身骨肉皮立足，她也需要面具来伪装罢了。

看似傲慢的大小姐面具下，是看透世事的不符合年纪的老辣果决。

也只有威尔特和敦贺莲这种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家伙会觉得月森藻“世界第一可爱”。

月森藻的长辈们个个不是简单人物。

滨井家和月森家也就罢了，月森藻的教父威尔特是比伊达大尊更大牌的国际级别导演，月森藻的教母是因结婚隐退的知名推理作家工藤优作的妻子，影后工藤有希子。

有这几位为月森藻铺路，如果月森藻凭借长相进入娱乐圈，哪怕没有演技也会大红大紫。还有如妃英理迹部夫人之类的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们照拂，月森藻干哪一行都可以。

这些人溺爱月森藻得厉害，月森藻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说好然后搭梯子去摘下来。

与月森藻有交情的同辈人那就更多了。

妹之山残、神户美和子、药师寺凉子、大道寺知世、兵藤和也……这些人几乎都是难搞的怪物级别的存在，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过如此。他们彼此都不是“朋友”，只是交情，仅此而已。

况且，月森藻还有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过人的天赋与智慧。只能说，这世上出现月森藻这样的人物简直是神的偏爱。

几人陆陆续续坐在早已预留好的位置上，首映礼上除了他们还有几十家有名的报社，以及娱乐圈内有名的影评人。

伊达大尊的名头，足以让他们趋之若鹜地挤着参加这场首映式。他们甚至已经在腹部打好了底稿要怎么夸赞这部电影。

伊达大尊出手，绝不可能有任何失败品。

《能师之面》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男主电影，除男主以外都是配角，伊达大尊敢用敦贺莲当主角多少有一些跟随月森藻相信故人之子的天赋赌一把的意思。比起当年《月朦胧》里的嘉月，《能师之面》的主角伊能袋小路显然更为难以演绎。

袋小路，本身就有死路之意，月森藻给主角起了这么个名字就已经预示了他的结局。

主角伊能袋小路出生能师世家，伊能流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人。伊能袋小路从小就被寄予光复伊能流的厚望，父母对他而言就代表着无尽的打骂和苛责，在身为能乐大师的父亲的光环下成长令他倍感压力，一切成就也被当成理所当然。

敦贺莲正是看到这一点，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成为”伊能袋小路。同样在库希斯利，或者说保津周平的阴影中一度迷失崩溃的敦贺莲很能体会这种心情。

正如敦贺莲仍然热爱演戏一般，伊能袋小路在这样的环境下仍然热爱着能乐。因为除了能乐之外，他一无所有，甚至没有存在的意义。能乐于伊能袋小路来说就是他生命的全部，甚至超越生命。

年轻美丽又才华横溢的能师伊能袋小路在少年时第一次登台后便渐渐有了一批忠实的观众，而故事的主线便是从这里开始。

伊达大尊一改从前大气豪迈的风格，转而用唯美到极致的镜头体现少年伊能袋小路矛盾的个性。

温柔又残酷，宽容又偏执，天真又邪恶。

是的，伊能袋小路外表覆盖着一层完美的伪装，这层伪装已经与本性融为一体，伊能袋小路自己也分不清虚实。谁又能想到这个美少年竟然会是冷漠到令人脊背发凉的、残忍偏执的神经病呢？

敦贺莲的表演也十分到位，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平日里的绅士形象，仿佛他就是那个表里不一的伊能袋小路。

“我要变成你了。”

美丽的少年手捧能面，缓缓覆盖在脸上，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

他演的是《井筒》中那位痴恋在原业平借男子之身诉说恋慕的女幽灵，此刻属于男儿的阳刚全然被女子的阴柔所取代，仿佛真的被上了身一般。伊达大尊又适时的将镜头聚焦到眼部，伊能袋小路眼底的狂热让所有观看电影的观众不由自主觉得毛骨悚然。

如此精湛的表演自然赢得了满堂喝彩，除了一位年轻的军人。

“软弱的花鸟风月。”

他不屑地看着台上带着面具的伊能袋小路，全然看不上这位新近的红人。出身高贵且刚刚从西洋留学归来的年轻官员，哪里看得上伊能袋小路这区区一介戏子。

这也为伊能袋小路的死奏响了序章。

接下来《鵺》的演出则是剧情的一个小高丨潮，敦贺莲面对老戏骨上杉虎徹的对手戏丝毫没有露怯，二人对峙的紧张和明里暗里的你来我往更是令观众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伊能袋小路的骄傲与宁折不弯的倔强通过这场对手戏展露无遗，在这个军丨国丨主丨义横行的疯狂年代，伊能袋小路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了。

天皇强制征兵的命令下来了，得罪权贵的伊能袋小路又是家中独子，自然在征兵的名单上，很大可能他会被派往和米国争夺的战场上成为被抛弃的炮灰。就算活下来，也可能受伤以至于再也无法演出。

伊能袋小路对着满屋子挂在墙上的能面静默了很久。

这场戏敦贺莲没有说一句话，却通过表情演出了伊能袋小路的愤怒、无奈与挣扎。

最后，他拿起其中一个能面，宣布要演最后一场戏——《敦盛》

他在舞台上跳起了最后的中之舞，然后咬碎藏在齿间的毒丨药，死在了他最爱的舞台上。

剧情在这里戛然而止。

随着美空小鸟悦耳的歌声响起，人们还沉浸在这部电影里，久久不能回神。

完美！无论是敦贺莲的演技还是月森藻的剧本，在伊达大尊的镜头下都体现得完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