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辣椒

离九月十六还剩几天，幸好绣坊的事不算多，想起跟宋世玥的约定，还是准备了一番，前些日子去找陈铁匠定做了两个烧烤架子和几口小铜锅，昨儿晚上乔安找人搬了回来，敏嘉看着还不错，旁边翠柳兴致勃勃地帮忙，碧桃一言不发。

到九月十六这天，敏嘉早已吩咐下去，说家里要宴请客人，也没指名宋世玥的身份，平时该怎么样照旧，乔家的奴仆本就不多，且都是本分的人，主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宋世玥作为皇子，生辰之日，早上要跟建平帝韩妃磕头请安，中午陪他母妃吃寿面，到了傍晚才出宫门，刚出宫门就见宋世谨骑着马似乎要出门的样子。

宋世玥忙上前，“四哥这是要出去？”

宋世谨笑道：“五弟今日生辰，我正等着跟表弟出去喝酒。”

“等我的？”

没想到四哥这边是等自己，想起跟表妹的约定，宋世玥有些为难，“四哥，要不改日吧！”

宋世谨挑挑眉，上下打量宋世玥，见他一身常服，“五弟今日是约了人？”

宋世玥笑道：“正是跟人约好了，不好爽约，咱们兄弟改日再约也不迟！”

宋世谨笑道：“生日酒自然要生日当日喝，过了今日我也不得闲，且五弟还欠我一顿酒，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宋世玥有些尴尬，喊了一声四哥，吞吞吐吐的，也不知怎么解释。

宋世谨跳下马，“五弟约了谁，我可认识，若是认识，咱们一起吃饭也可！”

宋世谨扯了扯嘴角，“四哥自然也认得，正是我表妹，只是当日跟她说好就我一个！”临时多个人，表妹若是不高兴怎么办！

宋世谨笑道：“原来是乔家妹妹，上回五弟还跟乔家妹妹说，当我跟你是一样的，她既叫我一声四表哥，我也把她当妹妹，约了她一起出来，想必她也乐意！”

宋世玥道：“表妹也说请我去外面，只我不放心妹妹一个人住着，想去她家里探望她，顺便看看她住的地方，可有什么要添补的。”

他这趟外出也是韩妃娘娘的意思，想着敏嘉一个小姑娘住着小院子，可别委屈了自己，侯府老太太本想接她过去住着好照应，被敏嘉拒绝了，因此想着，她不来，也该去看看这孩子住着可好，好叫人放心。

宋世玥本就喜欢这个新来的表妹，自然乐意去，偏偏四哥要去，想她一个姑娘家，他这个表哥过去还好说，四哥贸然过去有些不妥。

宋世谨闻听此言，道：“既如此，我更要去看看，咱们做哥哥的，可别委屈了妹妹，我这就买些东西带过去才是！”说着自顾自地上马去了。

宋世玥：“……”

说起去表妹家里做客，怎么四哥比他还积极，倒好像四哥才是亲表哥！

都城的九月跟江南比冷了许多，从前的都城十月还飘过雪，敏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叫丫头们摆碗筷，自己坐在一边看书打发时间，不大功夫就见门房回说：“客人到了！”

敏嘉笑说：“我早上就嘱咐过了，不必通传的，请进来了吧！”

门房有些犯难，“姑娘，来的是两位公子，都姓宋！”

“两位宋公子？”敏嘉丢开书站了起来。

门房也觉得奇怪，早上姑娘特意吩咐今天有个宋公子来家里做客，不必通传，谁知他一开门，见门口立着两位公子，都姓宋。

敏嘉想了想道：“既然来了都是贵客，请进来吧！”

门房这才点头退出去了。

敏嘉亲自去了小花厅，见一切妥当，叫多备一套餐具铜锅，这才走出去。乔家不过三进的宅子，半晌就见宋世玥宋世谨兄弟俩披着夕阳的余晖走进来，两人都系着墨色斗篷，后面跟着两个长随，手上提着东西。

走在前面的宋世玥四处打量，见敏嘉走出来，笑道：“妹妹这院子甚好，我都想搬出来住了。”

敏嘉笑着福身：“表哥”，看了看后面的宋世谨，还是叫了声，“四表哥！”再不欢迎这个人，面子活儿还是要做的。

宋世玥见表妹面上似乎并无不喜，心下方安，继续说道：“我跟四哥最迟明年春天就要出来了，宅子早就赐了，只等着工部修饰好了搬进去，我看妹妹特别会收拾，回头我请你帮我出主意。”

敏嘉笑道：“表哥若是叫我画个衣服还成，那些装潢的事半点不通，没得糟蹋了好院子。”

宋世玥看着满院子的花草树木，正值秋季，满院子的花盆里各种各样的菊花，“我看这花就收拾的很好！”

敏嘉噗嗤笑起来，“多亏我娘打理的，如今都是小丫头伺候的，我就看着新鲜！”

宋世玥见好些盆里红彤彤的，又不像花，问道：“这是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敏嘉笑道：“这是辣椒，外藩的东西。”

“不是花？”

敏嘉摇摇头，“也算一种菜，可做调味，做法很多。”

这边正说着就听小丫头来回说，宴已备好，请入席了。

敏嘉笑着邀请，“光顾着说话，快进去吧！”

宋世玥兴致盎然，漂亮的桃花眼挑了挑，“妹妹准备的什么好东西？”

翠柳在一边笑道：“公子必定没吃过。”

刚说完，就被旁边的碧桃瞪了一眼，翠柳这才惊觉自己造次了，忙闭口退到一边再不言语。

宋世玥倒是无所谓，笑道：“那我今日要大开眼界了！”

说着跟着进了小花厅，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的圆桌上摆了三个小铜锅，微微冒着热气，桌子中央放了很多盘子，盘中各种各样的菜，有荤有素，且都是生的，桌子的旁边摆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小烤架，有个厨役正在烤肉，刚刚的香味恐怕就是这个。

宋世玥兄弟刚坐下，就有小丫头端着水和帕子给两位公子净手，兄弟俩洗手擦干，那边一个小丫头已端了两盘烤好的肉过来，滋滋地冒油，肉香四溢。

敏嘉笑道：“这是里脊和五花肉，还有羊肉，趁热吃方好！”

宋世玥拿起竹签，咬了一口，只觉得柔嫩焦稣，齿间鲜咸，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忙点头赞道：“我也吃过烤肉，只不知这个是怎么做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说着又吃了几串，“这让羊肉更加鲜美，一点膻味都没有，四哥，快吃啊！”

敏嘉笑道：“烤之前腌制了一会儿，又放了些孜然粉。”

说着拿起另外一个小罐子，“这是表哥刚刚看见的辣椒做的辣椒粉，要不要来一点。”

宋世玥忙着点头，敏嘉只敢给他撒了一点点，然后又问宋世谨，“四表哥要不要？”

宋世谨心说，这还是自己弄来的，好不容易来蹭饭的，自然不能错过，敏嘉端了一盘肉，抖了抖手，一盘肉整个满满的辣椒粉，然后递给宋世谨，“四表哥快尝尝，很好吃的！”

宋世谨刚吃了一口，没什么感觉，又咬了一口，只觉得满腔热辣辣的，那边宋世玥道，“感觉舌头刺刺的，暖烘烘的，还不错！”

敏嘉笑道：“这热锅也好了，表哥赶紧把菜放进去煮，若是喜欢，就蘸些辣椒酱！”说着把一个小碟子推给宋世玥。

宋世玥忙着一边涮肉一边赞叹，小丫头们贴心地摆上了凉茶，宋世玥一边喝茶一边跟宋世谨道：“四哥，你脸怎么那么红，这里没摆酒吧！”说着看着敏嘉。

宋世谨忙夺了宋世玥手上的凉茶，一口喝了下去，谁知这喝下去，感觉嘴里的火烧到了肚子里，看敏嘉慢条斯理地吃着菜，装作没事人似的，咬牙道：“辣椒果然是个好东西！”

敏嘉笑道：“四表哥若是喜欢就多吃点，喏，那盘肉就归你了，赶紧吃，冷了肉就不好吃了。”

宋世谨看着面前一盘子红通通的辣椒粉，只得硬着头皮，一边吃肉，一边灌凉茶，等一盘肉吃完，那胃里就跟着了火似的。

那边宋世玥吃的不亦乐乎，“妹妹这边的厨师真厉害，这肉切的跟雪片似的，下锅涮涮就能吃，哎，我听说你舅舅在扬州开饭馆，不会就是这个吧，这叫什么？”

敏嘉笑道：“这叫火锅，我舅舅在扬州开了几家，我看都城没有，想来表哥没吃过，给表哥尝个鲜！”

宋世玥道：“我是没去过扬州，四哥去过”，说着转身问宋世谨，“四哥，你去过她家的店里吃火锅吗？”

宋世谨灌了一肚子凉茶，总算缓过来，看了敏嘉一眼，“她舅舅开的茶社我倒是去过一回，着实不错！”

宋世玥惊喜道：“原来妹妹家里不止开了火锅店，对了，那个时候妹妹是不是也在扬州，你们没碰见？”

“没有！”

这回两人倒是十分默契，异口同声。

倒是宋世玥笑了，“也是，四哥去查案子，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四哥又不知你是我表妹，自然不认得！”

扬州的那段往事，宋世谨想到自己男扮女装的事，自己不愿回忆，那边敏嘉想到自家舅舅差点被冤枉，自己被逼无奈去充大头，也不乐意提，忙岔开了话题。

宋世玥笑道：“妹妹如今就在都城，不如叫你舅舅在都城开几家，生意肯定好，到时候我跟四哥来棒场。”

宋世谨笑道：“表妹若是有这个心，我们必定鼎力相助！”

敏嘉笑道：“如此多谢二位表哥了，快吃菜吧，那边还有素菜！”

宋世玥兄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随心所欲地吃一顿饭，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吃饭不得言语，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偏食，哪里能像这样，大口吃肉，大口说话，无忧无虑。

饭毕，丫头们端上了菊花水给几位主子净手上茶，等丫头们退下，敏嘉方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宋世玥，“给表哥的生辰礼。”

宋世玥喜气洋洋地接过木盒，“妹妹费心了”，说着打开盒子，见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五颜六色的，“这是什么？”

敏嘉笑着胡诌道：“这是一本西方杂书上看到的，叫魔方，给表哥打发时间玩的。”

宋世玥笑道：“这还是头一回见，怎么玩？”

敏嘉笑道：“表哥先转转打乱了。”

宋世玥按照敏嘉的话，转了转，见这些五颜六色的小方块随着位置调换变得杂乱无章，敏嘉等他打乱了方接过手，就见敏嘉的手上下左右变动，颇有章法，没两下，本来乱七八糟的小方块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六个面，每个面一个色。

宋世玥的眼睛瞪地大大的，连宋世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妹妹，你是怎么弄的？”

敏嘉只是笑笑，“随便玩玩，表哥拿回去转着玩，也不一定要转到跟我的一样，你喜欢做什么样子就做什么！”说着又转出各种各样的图案，宋世玥兄弟俩看得目不转睛。

敏嘉把魔方递给宋世玥，看了看外面，“不早了，别过了宫禁！”

宋世玥抬头看天，天已蒙蒙黑，月亮影子都出来了，笑道：“今日多谢表妹招待！”

宋世谨看了看院子里的辣椒，也笑道：“这辣椒不错，今日果然见识了，谢谢表妹！”

敏嘉笑地一脸无害，道：“表哥若是喜欢，带些回去无妨！”

宋世谨笑道：“好！”

敏嘉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笑着叫翠柳装了一罐子辣椒粉给宋世谨，兄弟俩总算满载而归。

待他两人上了马车，翠柳才敢说话，“姑娘，你今天是不是给四爷的烤肉撒了太多的辣椒粉，我见他喝了好多凉茶，刚刚奴婢瞧着四爷的脸色快赶上辣椒红了！”

敏嘉笑道：“没事，他喜欢，没见他走了还跟咱们要了一罐！”

敏嘉面上镇定，心里却乐开了花，谁叫他脸皮厚，不是喜欢蹭饭吗，辣死他活该！

兄弟俩上了马车，宋世谨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罐辣椒粉，再看看五弟正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魔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喜欢辣椒吗，当然不是，他只是不想空手而归。

“给我看看！”

宋世玥忙收了起来，“这是妹妹送我的礼物。”

宋世谨笑道：“你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不如叫我试试！”

宋世玥笑道：“这是新鲜玩意，我们都没见过，我不会，你也不可能会！”

一席话说得宋世谨脸都黑了，他带了那么多礼物去乔宅，临走就送了一罐辣椒粉，还是他厚着脸皮要的，五弟空手而去，吃饱喝足，回头还得了这么个宝贝，这个乔敏嘉就是故意的。

宋世玥想起什么，突然问宋世谨，“四哥，你真的不认识表妹？”

宋世谨笑道：“她是你表妹，我怎么可能认识！”

宋世玥歪着脑袋，“论理是这样，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认识啊！”

宋世谨道：“何以见得！”

宋世玥想了半晌方道：“就是觉得你们很有默契，对，是默契，似乎早就认识了！”

默契！这个词听着不错，宋世谨一扫之前的阴霾，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只是他也没高兴多久，因为吃多了辣椒，一夜起了很多次，整整一夜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