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残缺的记忆

在月光洒满的小道上，有个身影在不顾一切的拼命奔跑着。

直到看见那道如山巅般巍峨的巨人身躯，他才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

“沉舟哥，希望我没来迟吧。”

来人正是连司煜，怀里还抱着那把厚重的大铁锤。

他四下张望一番，见到还活生生站在原地的陆沉舟时，眼前一亮。

并没有出去打招呼，而是躲在树后，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脑袋。

眼见苏尔特尔倾倒身躯，手掌一抬，就要向陆沉舟压下来，

连司煜赶紧绕道在巨人身后，对着巨人还在喷火的脚后跟，举起那把大铁锤，打算狠狠地向下砸下去。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但亲眼目睹那比他整个人还要高的脚后跟，

连司煜心底仍旧不可控制的涌现出恐惧，手掌发着颤，咬了咬牙，闭上眼睛……

却在这时，

耳畔传来一道清冷磁性的少年音，有人不容置疑地伸手接过了他的那柄宝贝大锤子。

“我来。”

咫尺相隔，他能闻到那人周身幽幽的薄荷香。

连司煜闻声，不敢置信地回过头，见到面前来人，惊讶的几乎快要结巴。

“你、你……”

脑子里乱哄哄的，连司煜刚想问他，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原明洛却已经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他嗓音很轻，把连司煜往自己身后一攘：“不要出声，我出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当没有看见一样，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到司宸哥身边去。”

原明洛紧了紧手中的铁锤，眼眸里有些无可奈何。

大不了，他拼上自己的这条命，也能帮这个傻子拖延两分钟。

心知今晚很可能折在这里了，原明洛倒也没过多感伤。

眸光深深投向夜色下陆沉舟的身影。

能陪陆哥一程，哪怕是死，也是好的。

他最后撂下一句话：

“记住，不要回头……”

说罢，也不见原明洛如何动作，只见那把铁锤顷刻间燃起烈火。

原明洛深吸一口气，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看身后的连司煜是何种反应，手指一紧，腕骨间蔓延出火光，吃力地往前砸了过去。

这一锤，他使出了十分的力道。

连司煜愣愣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前方，脸色忽地一变，“不好！”

想去拉，却已是来不及，出于惯性，两人一起重重跌倒在了草地上。

夜色下，原本占据着熔岩巨人庞大身躯的地方，眨眼间只余下冷冷清清的空气。

“嘶……我的头发！”

连司煜刚好垫在原明洛的身上，两人触碰之间，他的头发连着头皮，一起不幸地被火焰燎烧剐蹭到，顿时吃痛的叫出声。

原明洛瞳孔一缩，手忙脚乱的收回了那丝燃烧着的火种，又艰难地推了推他：

“赶紧从我身上下去！”

压死他了。

“呃？”连司煜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下还躺着只人肉垫子。

“对不起……”脸一红，赶紧从他身上爬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道声谢，却见远处那道风姿倾世的男人身形一低，脸上似有痛苦之色溢出。

连司煜心脏紧绷，瞬间把身后还在挣扎着起身的原明洛遗忘了，焦急地跑了过去，“沉舟哥，你没事吧！”

“哎哟，我的腿！”话还没说完，他却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脚一软，崴倒在了地上。

“阿煜！”好在连司宸也赶了过来，瞥见这一幕，眼疾手快的将他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因为这一路上小心呵护着小仓鼠的缘故，连司宸来得比他俩晚一些。

此刻额前的黑发已被点点薄汗溢湿，脸色也泛起了潮红。

衣袖上还沾染着血迹，看来是解决丧尸留下来的。

连司宸大口喘息着，顾不得休息，目光匆匆四下梭巡，直到视线触及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狂跳着的心脏，才松懈了两分。

心中悲喜交加，一把握住陆沉舟的肩膀，喉咙几乎哽住，“陆沉舟，你还活着！”

话语未落，却觉察到不对，“沉舟，你怎么了？”

陆沉舟容颜低垂，单手抚住自己的面颊，月色下，他皙白修长的骨节在无声发着抖。

男人鸦黑色的眼帘微阖，在那只遮盖住面容的右手之下，眸底冰冷灿烂，高贵如神祇般不可触碰的金色，犹如潮水一般急速褪去。

他取下骨瓷一般匀称的手指，凤眸依旧是一贯冷淡的浅墨色，脸上神色一如往昔，刚才浮现出的痛苦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是若是再仔细一看，他的眸底似乎微不可见的夹杂着几缕茫然。

陆沉舟环视着围着自己的三人，在几人殷切的目光下，低声一哼，唇角似笑非笑般勾起，却看得三人皆是毛骨悚然。

“不是都叫了你们去逃命吗？”

“怎么，都回来了？”

眸色微厉，口吻里第一次携带上了隐约的怒意。

“是想看看我死透没有？还是打算回来收尸？大可不必！”

他的确是动了气。

好不容易才在生死关头争取机会将人送走，一转眼竟然都回来了。

换做谁恐怕也得气得脑溢血，更何况是陆沉舟。

想起陆沉舟为了他们，情愿一人留下，承受所有后果。

连司煜鼻尖一酸，刹那间眼前一片泪光朦胧。

随手扯过他哥，抓住他的衣袖抹着眼泪。

眼眶一红，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嘴里呜咽不清：“沉舟哥，你觉得，用你的性命换取我们的苟且偷安，我们余生活着还能安心吗？”

恐怕午夜梦回的，都是陆沉舟的血。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好似变得莫名诡异。

“好了，阿煜。”连司宸轻咳一声，把他从一人怀里扯出。

眼角抽搐，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你看看，你把人家小洛衣服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连司煜：“……”

完了，拉错人了！

他哥怎么不早点告诉他！

而另一边，原明洛面无表情的单手解开白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手指一撩，把被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衣领扯开。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到陆沉舟开口打破：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只是，无谓的牺牲毫无意义，不过是堆积的数字而已。”

他嗓音淡淡，眸光却冷厉地拂过面前三人的脸：“以后，不要有了。”

抛下这几个字，陆沉舟走到被火焰燎烧过的地面，双手无声垂落，捻起一根被烧得枯黑的野草。

连司宸赶到他身旁，奇怪道：“沉舟，那个巨人呢？被你……解决了？”

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事情当真有这么容易，陆沉舟当时也不会露出那样决绝的神色。

陆沉舟闭了闭眸，随着连司宸的疑问，头部蔓延起撕裂一般的疼痛。

对于那段巨人倾下身姿后的记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仿佛拼图残缺了一块。

越是回想，那份疼痛越是彻骨。

只是有个声音好似回荡在脑海里告诉他……

良久，他睁开眼，站直身躯，墨眸平淡，“祂走了。”

“并且，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回到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