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水神仙逝，天帝需任命下一任水神，正当众人以为下一任水神非笠珠莫属时，天帝宣布由锦觅承袭水神之位，同时还担任花神。

相较起来，锦觅的确比笠珠好控制得多，所以不难理解。笠珠本人，也没什么想法。

此后，润玉笠珠锦觅三人携两份婚书向天帝说明了情况，不过天帝以水神丧期未过此等红事不宜大肆宣扬为由，决定暂时不公开，加上笠珠自愿守孝，这婚事也就延到了三年之后。

之后锦觅回花界长修，笠珠留守洛湘府，期间暂代水神职务。

杀害水神的凶手也在隐秘地调查中，只是，因天帝有意压着，进展缓慢。

三年时间，说长也不长，一晃就过去了，却也有很多事，悄然发生了改变。

笠珠没再穿过红衣，平常不是一身白就是蓝，因时常同各路水君打交道需保持一个体面，也穿起以前不太爱穿的繁复样式，经的事多了，也更沉稳，不少人都说她是年轻一代里，为数不多的，靠得住的女仙。

而她得空的时候，一般都由润玉带着在省经阁里，或温书，或处理一些杂务。

笠珠咬着笔对一卷天下河川分布图发呆。

润玉瞟到她在看的是什么，纳罕道：“这图你不是早就背下了，为何今日又对着它犯难？”

笠珠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差不多是时候让觅觅接手了，想先带她见一见各位水君，我在挑一些友善好说话的。”

润玉重新拿起手里那卷书，“那些不好相处的，她迟早也得接触。”

“慢慢来嘛。”笠珠说着，又执笔在图册上圈了一圈。

“这些年你好不容易才一一收服了那些水君，真的愿意如此轻易就转手给锦觅？”

笠珠头也不抬，“本来就是她的，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润玉又把书放下了，“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下任水神就是你。”

笠珠笑，“天帝自觉愧对先花神，有什么宝贝的先紧着觅觅，不奇怪。”她画完了，满意地把图册一卷，慵懒道：“我卸了任，才好分出神来查案，旭凤查了三年都没结果，可见靠不住。”

“恩，这样也好。还有一事，”润玉缓缓道，“昨晚他们把婚服送来了，却是照着三年前锦觅的身量做的，你比她高些，怕是不合身，不如你先试试，好让他们看着调整。”

笠珠一呆，“哎？婚服都做好了？”

润玉叩叩桌子，“你莫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个婚约？”

“不不不，怎么可能忘了呢，”笠珠连连摆手，脸颊都染上一层粉红，“这不是每日忙这忙那的，心思都不够分了嘛，就……一时放在脑后了。”说完这话，笠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成天在外花天酒地不顾家的浪子，想到这，她觉得，润玉看她那眼神，仿佛都带着点幽怨。

所以她赶快乖乖去试婚服了。

……

润玉端坐在七政殿里，等着笠珠试婚服给他看。天界成亲一向是穿白的，他却觉得，不如凡间穿红色喜庆，或许该另给她订一套红的，再按凡间习俗办一场，热闹一点，她喜欢热闹。

他看到笠珠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才推门，她提着衣摆走进来，每一步都透着别扭。

她撇着嘴道：“这也忒不合身了，大了点。”

润玉终于还是没忍住，伏在桌上笑得气都喘不上来。笠珠没见他这么笑过，一时也懵住了，疑心这人是不是突然脑袋坏掉了。

润玉抹掉笑出的泪，说：“你穿错了，那是我的。”

两件婚服原本叠在一起，笠珠展开上边的那件没看出不对来，就穿起来了，根本没注意下边那件是什么样。她甚不服气，“你们天界成亲，男子竟打扮得比女子还漂亮吗？”

……

笠珠试过婚服，回到洛湘府，不意今日竟有个访客，是自从三年前一别就再没见过的沉魇。

他是来借琴的，近日北海龙王睡眠不好，各种方法都试了也无效，他听说朔望琴有助眠的作用，故借来试一试。

笠珠算了算近来应是无架可打，便爽快借了。

沉魇不免关照她几句：“杀害先水神的凶手，可有头绪了？”

一说起这个，笠珠就闹心，“还没呢，我这几年把六界排得上号的火系高手排查了一遍，最后发现会使琉璃净火的，还就只有那么两人。”

“或许你真该去废天后那看看。”沉魇最后留下这么句话。

虽笠珠还是不信荼姚在牢里能搞什么鬼，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不过不是现在，待琴还回来后，她便有的是办法审问天后。

又是十几日过去，笠珠去花界看望锦觅。

彼时锦觅正对着一方小池发呆，笠珠还记得自己曾从这个小池潜进来帮锦觅逃跑，好久以前的事情，还如昨日发生的一般。

锦觅这呆发得投入，甚至没觉察笠珠已经走到她身边，笠珠一出声，倒把她惊了一惊，池边的脚一抖，把一颗小石子带了下去，小池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锦觅有些回避地说：“没什么。”

这三年来，锦觅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笠珠问起，她又什么都不肯说，还总是装出一副轻松样子来，但这其实根本瞒不了笠珠，她猜想这多半是和旭凤有关，将一个懵懂少女硬是折磨成这副样子，她深感痛心。

说来也怪，下凡历劫之前，锦觅对待情情爱爱这些事可不太上心，对旭凤，也不过就是个普通朋友那样，与现在，可是判若两人。若说是因为历了个劫有所成长，可也不至于像变了个人似的。笠珠觉得，有必要问一问长芳主。

锦觅主动问起：“你与小鱼仙倌的婚事，筹划的怎么样了？”

笠珠耸耸肩，“婚服倒是做好了，却是按着你的身材做的。师父不在以后，天帝对这门婚事就不上心了，现在大约也只有跟我们走得近的才知道润玉要娶的其实是我。”

“婚期定在何时？到时需要花界出力的地方，姐姐尽管提。”这话锦觅说得甚豪气。

笠珠刮了刮锦觅的鼻子，“能用上真花，这可是天界独一份，我们可太有排面了。婚期嘛倒是没定下，我们商量过了，明日先由润玉向天帝提一提，应该就能定下日子了。”

“那我可要给你包一份大贺礼~”锦觅用双手画了一个夸张的大圈。

笠珠笑眯眯的，“贺礼先不提，上回给你留的课业，可做完了？”

锦觅顿时泄了气，发出长长一声哀叹。

……

笠珠后来确实去问了长芳主，而长芳主没有明说，只提到先花神曾算到锦觅命里有一情劫。笠珠推测也许先花神做了什么来帮锦觅渡情劫，但看样子，她应该没有成功。

次日，笠珠把下界水君的折子呈给天帝后退出来，正碰上润玉前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错身而过。润玉这边顺利的话，今天他们的婚期就能定下来，想到这，笠珠就很愉悦，脚步也轻快起来，连同一路上偶遇的仙僚们打招呼都显得春风得意。

洛湘府，沉魇正抱着琴候她回来。他把包得整齐的琴交给笠珠，说：“多谢，很管用。”

笠珠拆开包裹随意瞟了一眼，就将琴收起来，“说起来，前辈你真的好厉害，那琴谱你只看了一次就会弹了。”

朔望琴的宁神效果需要由特定的琴曲激发，同琴一起流传下来的还有一本琴谱，遗憾的是，这琴谱不免有所残损，许多琴曲就此失传，朔望琴真实的实力便不能尽数发挥了。

沉魇道：“你真的不再仔细看看这琴可有什么损坏？”

“没事啊，我信前辈的。”

“你啊，凡事还是有点戒心的好，不要随随便便就相信什么人。”沉魇看着她的目光竟带了点慈爱，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笠珠对他这个举动感到有些惊讶，在她的认知里，沉魇几乎从不与人直接接触，因那一身鬼气，旁人都十分抗拒与他接近，他有这个自知之明，故总是自觉与人保持着距离。她微偏了头，只听沉魇叹道：“若她还活着，也就是你这个样子罢。”

笠珠猜测他这是把她当成一位故人了，顿时八卦之心大起，待要问一问，沉魇向她拱了拱手，说：“我这便回北海了，望有缘再见。”

今日的沉魇真的是特别反常了，笠珠呆呆目送他像朵云似的飘走，头顶上他的触感还残留着，他虽周身寒气环绕，手掌却是意外的暖，这个前辈，从她认识他起，就总是一身的谜团，她真是从来也没有看明白过。

既然琴已到手，笠珠立刻就前去毗娑牢狱。

荼姚对笠珠的到来感到十分意外，特别是人来了还一句话都不说，先坐下把琴摆了出来，她依稀记得，这琴是这小仙的武器来的。若要动手，她也不惮，毗娑牢狱除了能把人关住，还能够阻挡一切外来攻击。

笠珠状似漫不经心地拨了一个音，开门见山：“我师父之死，与你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