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空中飞人

十二日夜，全州路灌阳县几盏零星的灯火，像夏末夜晚所剩无几的萤火虫，忽亮忽暗的，给人一种凄凉和孤独感。

一座气派高大的牌楼屹立在县城东边，牌楼上的“灌阳县巡检司”五个大字，在两个灯笼的照耀下，倒是有几分威严。走进大门就是一座宽阔的广场，中央竖着碗口粗的旗杆，旗杆上飘扬一面彩缎红旗，旗上绣着“巡检”两个大字。广场很宽敞，能容纳上千人，周围密排着营房，灌阳府巡检司五百名官兵就住在营房里。广场正前方矗立一座宏伟大楼，看上去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也十分气派、威武。顺着台阶走上宽大的门廊，两尊石狮矗立两旁，顶上横挂一块牌匾，上写“灌阳县巡检司正堂”。

进入大门是巡检司大堂，大约有三十来丈，八根大红柱支撑整个大厅，大厅中央摆放一张宽大的桌子，约三丈长，一丈宽，桌子两边、两头都摆满方方正正的椅子，这是巡检司头目集会的场所。

“嗖嗖嗖！唰唰唰！”一阵天刀劈破空和斩杀的呐喊声从西边的大院里传出。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汉子正在挥刀披风斩击，一道道寒光护住身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滴水不漏。突然“嗖”地一声，汉子竟然神奇地凭空跃起三丈多高，竟然在空中如一条蛟龙一般砍杀起来，霎时间，刀光四起、身形如蛟龙，跳跃如猛虎，仿佛一位天神下凡……

好熟悉的身影，好熟悉的身法！这不是当年大战鬼牛的那个盘瓠吗？是……是盘瓠！对！是盘瓠！盘瓠下凡了！

“我的妈哟！”随着一声惊呼，“咣当”一个敦敦实实小个子从大门摔进大院，连同灯笼和茶水洒了一地。

“咕咚”空中的大汉被这一声打扰，也重重地摔在院子里。

“大……大人，没摔坏吧？”小个子连滚带爬扑到大汉身边。

大汉龇牙咧嘴地搓揉着生疼的屁股，一脸懵逼地四处打量，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小个子：“我怎么摔在这里了？”

“我能知（怎么）晓得？小的见大人练武，就出去给大人沏茶。小的正端着茶水回来，我的妈哟！大人怎么在天上到处乱飞起来，吓得小的双腿一软，摔进大门。”小个子更是懵逼地解释道。

“点……点灯！”大汉搓揉着屁股站起来。

“好的！”大个子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石将地上的油灯捡起来，还好，没有摔坏。小个子赶紧把灯点亮。

借着亮光才看清楚，汉子面容英俊帅气，轮廓刚毅，不怒而自威！好熟悉的面容？这就是活生生的盘瓠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仔细一看，与当年的盘瓠又有所区别。首先，汉子比盘瓠要白；其二，身上没有那么多毛发；其三，声音有区别。除了以上几点，几乎和年轻的盘瓠一模一样。

但这个汉子的确不是盘瓠，他就是马萧公提及的那个刚到灌阳县巡检司上任的叫梁宇辰统领。

小个子叫梁再宝，是专门伺候梁宇辰的小跟班。

梁再宝忙将一张凳子放在主人屁股下，一边按着梁宇辰坐下一边问：“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呀！小的知道大人身手了得，但不至于在天上飞起来吧？”

梁宇辰愣愣地看看天，又皱皱眉头，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本官也觉得奇怪，本来练刀练得好好的，突然眼睛一黑，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看见一个巨大的独眼怪牛向我扑来，我就挥起大刀向大牛砍去，好不过瘾！都是你小子一声‘我的妈哟！’把本官摔在地上了。”

梁再宝“啊”地捂住了嘴：“是不是鬼上身了？”

“哇！”梁宇辰双手做爪状，龇牙咧嘴地看着梁再宝。

“我的妈哟！”梁再宝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吓死小的了！”

“看你这点小胆！”梁宇辰站起来，又看了看天空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于是转头警告梁再宝：“再宝，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知道！”梁再宝点点头。

梁宇辰是何许人也？他怎么长得如此像盘瓠？我们暂且不说，随着本书的展开，自然解开这个谜。

这位就是新上任的灌阳巡检司统领梁宇辰的武功在全州路、静江路、道州路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

梁宇辰的祖先是北宋岳飞手下大将梁兴，因南宋被元朝平灭后，流落至静江、泉州一带，隐姓埋名。但祖上留下的武艺不能丢，按梁家的传统，男孩必须习武，梁宇辰得到祖上的真传，武艺自然高人一筹。

梁宇辰刚赴任灌阳巡检司统领，巡检司在元朝一般是九品官职，也有八品、七品，依照部队的编制来定，这次梁宇辰是受特殊的任命，他的官职属从七品。

梁宇辰孤身一人，没有家室，带着几个师弟和十来个从静江带来的兵卒临时居住在巡检司大堂两边的两座大院。

梁宇辰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回身对梁再宝说：“去，把王帮办请来！”

“是！”梁再宝把灯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大门。

“哎哟！”梁再宝刚出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忙一脸笑容：“对不起，是小的太冒失了！”

那人哈哈大笑，拍了拍梁再宝的脑袋：“冒冒失失的，差点让你给撞散架了。”

“是大哥吗？”梁宇辰喊道。

“哈哈哈！”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那人走进大院：“巡检大人，陈某来也！”

梁宇辰赶紧起身相迎：“大哥，来了！不要这样称呼小弟，愧煞人也！大哥，私下最好不要这样称呼！屋里请！屋里请！”

此人就是灌阳巡检司帮办陈祚荣，字酒龙，年龄在三十三岁上下，中等身材，五官与身材都比较清瘦，但眯缝的双眼总闪出一道机智和锐利，加上两撇浓浓的八字胡，透着刚毅和稳健。虽说是梁宇辰的老师，但两人的感情却像兄弟一般。

陈祚荣原名陈亿万。元朝分为四等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而且汉人与南人不许用文字取名，只能用数字取名。比如：朱重八、李二九、王三八等等，数字各有其义。这位饱读诗书的陈秀才，不！不是秀才，当时已经中断科考好多年了，元朝好多年都没有秀才、举人、进士等这类文人了。如果有，陈祚荣早就是秀才了。你元朝不是只准用数字取名吗？老子就用最大的数字取一个名字，叫“陈亿万”。没有违法吧？都说陈祚荣聪明过人，犹如诸葛在世，陈祚荣就给自己取了一个与诸葛亮卧龙几乎相同的字，叫“酒龙”，就是爱喝酒的龙。因陈祚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懂空气，在全州、静江一带小有名气。大家又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他“小孔明”。

朝廷有一个潜规则，只要在官府有一官半职，就可以用文字取名。“陈亿万”就改名为“陈祚荣”，“祚荣”就是君王宝座荣耀的意思，可见，这个小孔明立志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气度。

二人穿过大院，走进到梁宇辰的书房。

梁再宝麻利地将茶水端进来放在小桌上，轻声问梁宇辰：“要不要和老师小酌一杯？”

梁宇辰笑着指着梁再宝：“你这个哈（傻）仔有眼力，好！就算你对老师的鲁莽赔礼了。”

“哈哈哈！”陈祚荣笑指着二位：“这个理由好！”

话音未落，梁再宝已经端起酒坛子倒到两个海碗里，再从桌子底下抓出两把煮花生放在桌上：“二位大人先喝着，小的到厨房搞两个菜。”说着转身走出书房。

梁宇辰举起酒碗：“来，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来，干！”陈祚荣干脆地举起碗。

“啊！”两人同时碗底朝天，爽朗地喊了一声。

梁宇辰一边坐下一边说：“大哥，刚才小弟遇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大哥帮小弟解释一下。”

“何事？说来听听。”陈祚荣将一颗花生扔到嘴里。

“嗯！”梁宇辰习惯性地挠了挠脑袋：“就在你进来的两刻钟前，小弟明明在大院活动活动筋骨，练了几趟刀法，哪个晓得！眼睛一黑，竟然飘上空中，在空中耍起刀法来。也不知过多久，再宝看见了，‘妈呀！’一声，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小弟被这一惊吓，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从空中摔落在地上，屁股现在都还在生疼生疼的！”

陈祚荣拿着一颗花生米停在嘴巴，嘴里的嚼了一半的花生渣竟然往外掉，眼睛睁得老大看着梁宇辰……

“大哥，大哥，怎么了？”梁宇辰伸手在陈祚荣眼前晃了晃。

陈祚荣一把抓住梁宇辰的手：“此事当真？”

梁宇辰见陈祚荣惊愕的样子，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嗯！”

“你站起来！”陈祚荣命令道。

梁宇辰被陈祚荣这股严肃劲吓得好像头上盯着一条蛇一般，一动不动地慢慢站起来：“干嘛大哥？你可别捉弄小弟哟！”

陈祚荣没有回答梁宇辰，而是紧紧地盯着梁宇辰的一举一动：“别讲话，来回走几步。”

梁宇辰像个僵尸一样，在屋子走了三圈。

“坐下！”陈祚荣又命令道。然后走到梁宇辰跟前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拿起梁宇辰的脑袋左右晃了晃。

“大哥，你这是干嘛？吓死小弟了！”梁宇辰一脸懵逼地看着陈祚荣。

“嗨！”陈祚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一碗酒“咕嘟”一口喝干，不顾斯文地用衣袖擦了擦嘴：“你这叫‘妖人’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