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那个孩子（上）

1998年9月23日，秋分。

天气：阴。

这是哪吒……或者说是李云祥来到人间的第12年。

李云祥披着件外套从屋里出来，懒散地打着哈欠。

此刻屋子前的大空地上，一座两层的小楼拔地而起，这便是那12年前在建的工程——陈塘的东海阳光福利院。

附近几个村子若是有家里养不起、或者发现了没人要的孩子，都会送到这里来。

如今的福利院又准备进行二度扩建了，正是打算把后面的这块空地和曙光丛林都囊括进来，建几个滑梯之类的游玩设施。

前院里的槐树也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如今竟是超过了福利院的两层小楼。

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有些暗沉的天空，李云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伸到一半儿，一阵秋天的凉风吹过，李云祥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他奶奶的还挺冷……”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了小半片曙光丛林，将树上已经起床捉虫儿的小鸟们吓得扑棱棱飞了老远。

李云祥捂着自己的后背，面容扭曲地转过身来：“殷姨，您这上了年纪，手劲儿怎么还越来越大了……”

殷茹臻翻了个白眼：“俩孩子的爹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我没啊……”李云祥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殷茹臻。

殷茹臻瞧着这个男人，突然发现细纹也已经攀上了他的眼角，不由地心里一软，刚刚的火气烟消云散：“粥热好了，在锅里，一会儿冬夏和春秋醒了给他们热一热。”

李云祥点点头：“好，今天我骑车载他们上学。”

“今天可别迟到啊，人家王老师来找我好多次了！”殷茹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迈步向着树林外的福利院走去，没走两步又回过身来，“送下孩子之后，不许去找黎明、打扰人家上班，立马回福利院来，陪着那昨天来的祖孙俩……”

殷茹臻看着早已经没了影的李云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怒意。

“嘿……今天跟老耿约了去看《古惑仔》，我才不回去。”李云祥蹬着大单杠自行车，脸上满是喜色。

毕竟谁能拒绝得了在铜锣湾叱咤风云的陈浩南呢？

“爸，你傻笑啥？”前面横杠上的李春秋仰着脑袋瞅着李云祥。

李云祥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待他回答，身后又钻出来一个小脑袋：“傻春秋，还用问吗，肯定是又是和耿大叔约了出去玩。”

“李冬夏你坐好！再皮给你摔下去！”李云祥板起脸来，摆出个“父亲”的架子。

李冬夏小脸儿一虎，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字印在脸上了。

出了陈塘村，往南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便是附近几个村子合办的小学，从福利院出发，骑着自行车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

“冬夏，弟弟今年刚上学，你这当哥哥的多照顾照顾他，别让他受了欺负。”

来到学校门前，李云祥把李春秋从单杠上提溜下来，冲着李冬夏嘱咐道，“下午放了学在门口等我，别乱跑。”

李冬夏还是虎着脸：“你确定来接我们？该不会又让我俩站到六点吧……”

李云祥干笑两声：“不能，不能，这次一定准时四点半到。”

李冬夏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轻轻点了点头。

“伞拿好没有？”

“拿了。”

“好，那我走了啊，好好上学！”

“这次爸要是再忘记来接我们，应该会被奶奶打得更惨吧？”看着李云祥远去的身影，李春秋悄悄问着自己的哥哥，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不过上回奶奶把笤帚都打折了……”

李冬夏点点头：“嗯，我看奶奶又买了两根笤帚，打断了一根还有一根。”

……

“院长奶奶！今天是不是要带我们去看海呀！”

一个脆生生的小奶音兴奋地问着。

殷茹臻脸上满是温柔，揉了揉一旁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对，诺诺，你跟奶奶多穿一点衣服，我们等吃了午饭就出发！”

羊角辫丫头从地上一蹦老高：“耶！快快，快点去，找我奶奶吃饭饭！”

“温诺！不许这么没礼貌！”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女人从远处走来，她迎上殷茹臻的目光，“殷大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们祖孙两个真不知道去哪里住。”

“妹妹哪里的话，福利院里空房间多，尽管在这里住下就好。”

“那……”刚刚三岁大的温诺眨眨眼睛，“吃饭饭？”

殷茹臻牵起温诺的小手：“走，奶奶带着诺诺去看看食堂的叔叔做得怎么样了，好不好？”

“好！”

三人喜笑颜颜，只是才刚刚迈步出了院长室，楼下院子里便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喊声。

“有人吗？有人吗！？孩子要生了！！”

殷茹臻一愣，这声音竟是有些熟悉。

“云祥？！”

殷茹臻快步下了楼，只见李云祥气喘吁吁地站在客厅，他和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

担架之上，一位长相清秀的女人疼得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洁白的裙子已经被打湿，还能看见一丝丝殷红。

文质彬彬的男人眼神恳切：“羊、羊水破了。”

殷茹臻皱起眉头，这些年来，到福利院来生孩子的倒还真的是头一个！

不过她倒也清楚，陈塘村近些年来发展得并不算好，附近的几个村子连一家卫生所都没有，唯一的一家医院还是在五公里之外的镇上。

“怎么不去镇上？”殷茹臻让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地问道。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一下子焦急起来：“不能……不能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

殷茹臻更疑惑起来，李云祥一向是聪明谨慎，面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不会冒失地把他们带到福利院里。

“殷大姐。”温诺的奶奶走上前来，“我之前给人接生过，有过经验，可以帮忙。”

“殷姨，帮一下吧，啊？”李云祥开口恳求。

殷茹臻再度沉吟片刻，终于首肯：“先抬去走廊最东边的屋子，那里有一些简单的医疗药物。妹妹，就先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叫人去镇上的医院请医生。”

“不行……”担架上的女人竟是突然开了口，“别去找医生，我可以自己生，我可以……”

“孩子，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温诺的奶奶上前去安抚着，抬头对着文质彬彬的男人道，“先把孕妇抬去房间，然后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殷茹臻补充道：“别担心，还得过一到两天才会生。”

男人点点头，和李云祥快速地走向殷茹臻指的房间。

……

“我叫李腾云，我对象叫殷雪儿，我们都是……是一个保密单位的研究员。”男人的声音里明显有些疲累，“因为一些技术上的成果，我们夫妻俩被鬼……额，是被一些重要的人盯上了，所以不得已，不能去医院。还望见谅。”

这几句话说得殷茹臻是云里雾里，不过检查了李腾云的证件，确实是改了华夏机关的钢印，和他又确定了一些殷雪儿的血型等基本情况，殷茹臻便放他去房间陪着妻子，自己则是拉着李云祥走到了一旁。

“说说吧，为什么把这一对夫妻带来？你们应该不认识吧？”殷茹臻神色平静，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一向是小心谨慎的孩子。”

李云祥干笑一声：“就……就觉得有缘分。”

殷茹臻没说话，直直地盯着李云祥，良久，目光还是逐渐柔和下来，轻叹一声。

“罢了，先让孩子顺利出生。”她踱步迈向窗边，看着天上越积越厚的云层，“希望不要给福利院、给陈塘惹来什么事端……”

李云祥静静地站在殷茹臻身后，余光轻轻瞥向自己的左臂。

一个红色的火莲印记闪烁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他不会跟殷茹臻说，在看到这对夫妻的那一瞬间，在体内许久之前便消散的本源神力，隐隐地有了重新开始凝聚的趋势。

他也不会说，那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天上某颗神星大放光华。

这样的感觉在数百年前他也曾经历过。

那是他第一次成为守护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