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往日情分

这样想想，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在公孙瑾眼里都只是玩物。

月阑珊看上官莹不接话，知道她是理亏了，“我劝你知足吧。”

“冷眼看着，陛下虽然还顾念着你们往日的情分，可毕竟痛恨你当初所作所为。”

“你被封为柳妃，还是因为参绪国将军的身份，他们要安抚参绪国遗民呢。”

“你若能诞下皇子，便是年老色衰被陛下厌弃，也有个依靠。别不知好歹。”

恨她归恨她，月阑珊不是那种能使出下作手段的人，她也就能占占嘴皮子便宜。

“不知好歹？”现在公孙瑾也是这样想她的吧？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计较她的背叛和欺骗，愿意保全他们兄弟的性命，提供优渥的生活，已经是宽容大度。

可是有谁在意过她的感受呢，她稀不稀罕这种恩赐？

夜里上官莹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似乎是很久以后，她在初春时节生下一个男孩，公孙瑾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公孙瑾视若珍宝般将孩子养到七八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忽然有一天，她握着公孙瑾送他的匕首，狠狠刺进公孙瑾的胸口。

鲜红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公孙瑾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孩子的脸。

她在血色中笑得阴鹫可怕，“我身上流着参绪国的血，你是我的仇人，你还杀死了我外公！我要杀了你为外公报仇！”

汗水顺着额头滑入发丝里，上官莹睡梦中依然紧紧攥着被子，她想喊想阻止，却发不出声音。

不一会儿，梦境又变了，时间回到现在。

她不顾公孙瑾的阻止，一意孤行打掉了孩子，公孙瑾赤红着眼睛与她大吵一架。

这时，奔来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娃，虎头虎脑特别可爱。

他一看见上官莹就喊娘，看见公孙瑾就喊爹，年纪虽小口齿却十分伶俐。

他说自己是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要重新投胎去，特意来与他们告别。

公孙瑾问他要投什么胎，那孩子答：“未出世的孩子都要沦为畜生道，我来世将投胎做一只家猪，前蹄奉于父亲红烧、后蹄奉于爹烤炙。”

上官莹伸出手想留住他，那孩子却一眨眼就不见了。

“不、不——”她从梦靥里醒来，心头的惧怕还未消散，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冷汗将薄衫全打湿了。

上官莹忽然掀开被子，一下一下地摸着肚子，仿佛在确定孩子是不是还在里面，可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

边关战事不利，公孙瑾与大臣议事到月上中天才散去。他决定御驾亲征，一举击退北戎。

做出决定后，突然很想看看上官莹。

他悄悄进来，没惊动任何一个人，静静看着她是如何在噩梦里挣扎，又如何细致地感受腹内的小生命，忽然有些理解她的心情。

他沉吟许久，又悄悄退出去，走之前叫醒了值夜的宫女进来伺候。

碧柳倒了温水给上官莹喝，伺候她换过衣服。

虽然身上干爽多了，可梦中的情景却让她心有余悸，再睡不着。

黑暗让她感到不安，便把室内灯烛都点亮。

打发了碧柳，上官莹睁眼看着帐顶繁复的花纹。

直到天色破晓，微微的晨光照在帐幔上，她才没那么心慌，终于觉得累极，浅浅睡去。

也不过比平时多睡两刻钟，便醒了。

上官莹心里怕得紧，却不知该同谁商议这些。

碧枝几个服侍她虽尽心尽力，可这种事与他们商议不着；上官羽等闲见不到，年纪也小。

公孙瑾，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举目四望，竟是孤身一人，身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有没有。

午后暑气重，碧枝不敢让上官莹到室外走，只搬了贵妃椅到廊下。

既避开暑气，又能吹到凉风。她是孕妇，冰盆也不敢多摆，碧荷、碧桃二人给她打着扇。

上官莹坐了一会，便觉得困顿，没多久就睡过去。

几个侍女现在都知道孕妇是嗜睡，加之上官莹昨夜没睡好，便越加放轻的手脚，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直睡到日头偏西了也未醒。

公孙瑾本打算同她一起用晚膳，然后告诉她御驾亲征的消息，结果守着她半个时辰，也未见醒。

上官莹睡得虽久，却不大安稳。

连睡梦中都紧紧皱着眉，额头很凉，汗却流不停，公孙瑾亲拿了帕子替她擦汗。

对上官莹的身子，他着实忧心。

太医说她受孕时身体状态不好，亏得以前底子好才稳下胎来。

但她知晓有孕后忧思过甚，不利益胎儿发育，对她本身也不好。

尽管担心，国家安危在前，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他会速战速决。

更何况，说不定他不三不五时出现在上官莹眼前，她心情会好一点。

想到这，公孙瑾勾起个不大明显的笑容，眉梢里透着自嘲。

掌灯时分，上官莹终于睡醒了。

身上有些粘腻不舒服，腹内也有些饥饿，公孙瑾吩咐摆饭，又命碧桃进去伺候他更衣。

此外，直到二人用完膳，公孙瑾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上官莹乐得他不吭声，她更不吭声，默默吃完了一整碗饭，还喝了两碗鸡丝酸笋汤，把碧桃高兴坏了。

见她胃口不错，公孙瑾眉间也松动些。撤了饭，十分平静地说了要北上抵御北戎的事。

上官莹吃惊地转头看着他，她记得三年前北戎与鉴廷国议过和。约定开放互市，五十年不再开战，怎么才三年就卷土重来？

她虽未说，神情却明白，公孙瑾淡淡道：“北戎乃蛮人，说话当不得真。此次北境天气异常，北戎遇上雪灾，戎人损失惨重，为了活命便南下劫掠百姓……”

公孙瑾着实有些看不上北戎又不得不为他们头痛，无意中就说得远了，“朕后日便随大军开拔，此战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也是有的。朕已经去宫外接了奶娘，她对朕十分忠心，经验也丰富，他会照顾好你和孩子的。”

上官莹又默默撇开了脸，听他接着说，“朕会尽量在明春前回来，亲自照料你生产。”

果然，第二日一早，鉴廷国的军队便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随后，一位于嬷嬷来凤栖宫拜见上官莹，也就是公孙瑾的奶娘。

于嬷嬷年龄在四十上下，中等个头，略有些发福，总带一张笑脸，让人觉得好亲近。

她来了后，便接了统领凤栖宫的差事。

一来她确实行事老练、处事有章法，是碧枝这等小宫女不能比的。

二来她伺候过公孙瑾母后生产，伺候孕妇也比黄花大姑娘合适。

三来她是公孙瑾的奶娘，连袁皇后也要给几分薄面，有于嬷嬷坐镇即便公孙瑾不在，也没哪个不长眼敢来凤栖宫捣乱。

而且，于嬷嬷还做的一手好菜，不似御膳房尽是些浓油赤酱，反而很像南边风味。

“吃嬷嬷做的菜，倒有几分家乡味道。”上官莹擦擦嘴，与于嬷嬷闲聊。

于嬷嬷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娘娘谬赞了。老奴家里是南边迁过来的，自小便吃这一口，老奴耳濡目染，便也学会了。”

上官莹点点头，“嬷嬷，公孙瑾允我一月可见羽儿一面，可否请你到时做几个羽儿爱吃的菜？”

“这有何难，娘娘尽管吩咐就是。”于嬷嬷一口答应。

许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又许是公孙瑾真的将上官羽照顾得很好。

不过三四个月，上官羽似乎已经走出来了，又变得爱笑爱闹，带着几分孩子气。

他本是挨着上官莹被她搂在怀里的，得知上官莹有了身孕，一下子跳出去好远。

脸上又惊又喜：“阿姐，我要当舅舅了么？太好了！可是我刚刚那么坐着，会不会压着他？”

上官莹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与他在一旁说着话，“你个小傻子，哪那么容易压坏了？”

“我外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上官羽一脸庆幸。

上官莹拉着他的手让他凑近点，笑问：“怎么，阿姐有孕了你很欢喜？”

“当然啦。”上官羽点头如捣蒜，“我现在也没法天天来陪阿姐玩，阿姐一个人肯定很闷，等小外甥生下来，就让他陪你玩啊。”

上官羽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嗯……而且我也可以教他念书识字，多厉害！先生教我读数，我学不好还要打我手心呢，我肯定不打他手心的，阿姐你放心。”

上官莹敏感的捕捉到一些信息：“你如今还读书么？学些什么？”

“读啊，夫子问我之前学到哪儿了，从那让我往下继续学呢。”上官羽掰着指头给上官莹看。

“除了原本的，还有个师傅教我骑马。等我学会了，带外甥打猎去！”

上官莹被他的童言童语再次逗笑，公孙瑾对上官羽确实不赖，她也放心些。

“那你可要好好读书，学问不好的小老师我可是不要的。”

“那是自然！”上官羽像个小男子汉般挺起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