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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看那边!”赵简站在一座高高的沙丘上,指着前方的一块谷地大喊道。

他们在沙漠中漫无头绪地寻找了一个晚上也不见米禽牧北和元仲辛的踪影。现在总算挨到了天亮,视野更加开阔,终于让他们在前方发现了线索:一大片半埋在沙里的黑色阴影。

都罗古寻着赵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惊得变了脸色。他知道在这空旷的大漠中,只有一种东西会形成这样的景象——狼群的尸体。

赵简看着都罗古的表情,没等他开口就猜出了大概。她一下子也慌了神。如果那些真是狼群的尸体,而周围又见不到活人的身影,那是不是意味着……

“我在这沙漠里驻守了十几年,见过许多次人与狼群搏杀之后的惨状。狼固然总是会被杀死不少,但那些人却也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唯一的例外,还是七年前的费听将军……”都罗古小声地念叨着。

赵简只听到他的前半截话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她迫不及待地往那个沙谷冲去,却因为沙丘太陡,她直接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赵参军!”都罗古也急了。他吩咐马队原地待命,自己带上几个人跟着赵简从沙丘上滑了下去。

赵简连滚带爬地在沙地里奋力向前,不断地大声呼喊米禽牧北和元仲辛的名字,可始终没有回应。

当她来到那片狼群骸骨的边上时,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无论是这些狼的体型还是数量,都让她震撼无比。近百只巨大的猛兽倒在这一大片沙地里,血浆四溢,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凡胎能制造出来的场景。赵简一手捂住口鼻,强忍着扑鼻而来的恶臭和眼前的血肉淋漓带给她的恶心,壮起胆子跨过那些野兽的尸骨往里走,拼命寻找着可能的一线希望。

终于,前方出现了两具不一样的“尸体”。当她看清楚那是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身下还有一大滩血水的时候,巨大的绝望让她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涌出来了。

“元仲辛!”赵简哭喊着冲了过去。

这两个人果然是元仲辛和米禽牧北。赵简抱起躺在右边的元仲辛喊了几声,摸了摸还有气,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她检查了一下他的周身,没有发现什么伤口,于是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晃动,“元仲辛,你醒醒!”

“啊啊啊!”元仲辛被生生地摇醒了,“别摇了!脖子快断了!”他睁开眼看见赵简,又惊又喜,嘴里却抱怨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总是这么暴力?”

赵简糊着泪水的脸上还没来得及破涕为笑,就狠狠地抓住元仲辛的一只手道:“谁让你装死吓唬我?”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元仲辛的手上全是血,元仲辛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血?”赵简这才想起旁边还躺着米禽牧北,心里顿时一沉。

她扔开元仲辛的手,赶紧挪过去看米禽牧北的情况。当她看到他被鲜血浸透的左腿时,忍不住揪心地皱紧了眉头。

“被狼咬的。”元仲辛坐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解释道。

“米禽牧北!米禽牧北!”赵简拍着他的脸大声喊他的名字。米禽牧北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似乎对这呼唤没有丝毫反应。

“得赶紧包扎止血……”赵简说着,直接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几块布条。

元仲辛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他受了伤,你就这么紧张?”

早知道刚才就该让他断气!元仲辛满心怨念地想着。

赵简自然从这话中听出了浓浓的酸味,但她只是平静地答道:“任务还没完成,他不能死。”

可当她拿着布条准备上手包扎的时候,却有些迟疑了。要为大腿止血,就需要把绷带从大腿根部往下缠。可这样一来,就难免会碰到那个尴尬的部位。其实这对赵简来说算不上什么事,只是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靠近米禽牧北就隐隐作慌,心里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更何况,现在元仲辛还在旁边看着……

“我来吧。”元仲辛当然更不愿意看着赵简跟米禽牧北亲密接触。

“你?你行吗?”赵简犹疑地看着他。她倒不是怀疑元仲辛包扎的手艺,而是不放心他对米禽牧北的态度。

“你怕我动手脚?”元仲辛瘪了瘪嘴,“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吗?”

“还真不好说……”赵简一本正经地答道。

元仲辛吃了个瘪。赵简真是一眼就把他看透了。他要真没有趁人之危的想法,刚才也不至于在该不该杀米禽牧北的问题上纠结那么久。

“算了,还是你来吧。”赵简想了想,还是让步了,把布条塞给他,“你仔细点,照我说的来做。”

“你还真是上心……”元仲辛接过布条,小声嘟囔着。

他托起米禽牧北的左腿,按着赵简的指示摸索到他的大腿根部,把布条紧紧地绕了几圈,然后再往下缠在几个血洞上面。看着这些血淋淋的伤口,元仲辛不由得心头一颤,竟生出些不忍来。米禽牧北拼死救他却被狼咬的那一幕在他脑子里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谁能想到到头来,自己非但没能杀掉米禽牧北,反而却在帮他疗伤。元仲辛难以置信地苦笑一声。就当这次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反正这遭欠他的也还清了。等他伤好之后,我还得找他报仇!

他这样想着,下手却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扯着伤口,流出更多血来。

“他究竟是怎么伤的?”赵简看着元仲辛复杂的表情,不禁问道。

元仲辛顿了一下,才小声敷衍道:“他自己运气不好。”他可不愿在赵简面前说出来米禽牧北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太冒进犯了错。

“他小时候也杀过狼。”赵简感慨地说道,“那时候,他同另外一个人并肩作战,才从狼群中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他跟你说过这事?”元仲辛没想到赵简早知道了,又生了些醋意。

“是宁令哥说的。”赵简瞟了他一眼,“我在怀疑,他说费听辙是他的生死之交,会不会就是因为……对了,刚才我好像听见都罗古说费听辙七年前也从狼群中脱过身,果然!”

“生死之交?”元仲辛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词,却越想越觉得别扭,“一块儿杀过狼就成生死之交了?”

突然,他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吃惊地低头一看,原来是米禽牧北的手。

米禽牧北刚才在昏睡中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赵简的呼唤,从那时起他就在努力地让自己醒来。渐渐地,他开始听见赵简在说话,感觉到有人在为他包扎左腿。后来他终于恢复了意识,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抓住为他包扎的那只手。接着,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看向前方,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元仲辛的脸。

“怎么是你?”米禽牧北失望地松开手,后脑勺又重新砸在了沙地上。

见米禽牧北活过来开口说话了,正困扰着元仲辛的思绪瞬间消散得无踪无影。仿佛他脑子里想着的那个米禽牧北和眼前说话的这个米禽牧北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呵,本公子亲自伺候你,你还不乐意了?”元仲辛正好绕完布条的最后一圈,便使劲一拉,狠狠地扎了一个死结,疼得米禽牧北轻哼了一声。

赵简站在一旁,见米禽牧北醒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跑去找后面赶来的都罗古要了水囊。

当她拿着水囊向米禽牧北走过来时,元仲辛却抢先一步接过水囊说:“我来吧!”

“诶?”赵简觉得元仲辛的态度积极得有些古怪。大概他是不想让自己跟米禽牧北靠得太近吧。

元仲辛扶着米禽牧北坐起来。米禽牧北不情不愿,却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布。

他看着米禽牧北冷冷的眼神,突然忍不住又想戏弄他,便讪笑一声道:“你这样看着我,是怕这水里有毒吗?没问题,我帮你试毒!”说完他就一只手抬起水囊,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他自己也一个晚上没喝水了,渴得要命,水囊很快就空了一半。

“给我留点……”米禽牧北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求我呀。”元仲辛喝够了,举着水囊得意地说。

米禽牧北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哟,脾气还不小。要不要我喂你啊?”元仲辛拿着水囊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自己来。”米禽牧北伸手抓过水囊,迫不及待地喝起来。但他的手因为虚弱而发抖,没喝两口他就呛到了。

“慢点!我就说你不行吧。”元仲辛拍了拍他的背,又帮他把水囊扶稳,这才让他大口大口地喝足了水。

接着元仲辛站了起来,向米禽牧北伸出一只手,“起来吧。”他见米禽牧北犹豫地看着他,便催促道:“磨叽什么?想躺在这里再等着喂狼吗?”

米禽牧北往元仲辛身后看了一眼,见赵简和其他人都站在前方等待。他只好抓住元仲辛的手,让他把自己扶了起来。都罗古等人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因为元仲辛此时的公开身份,正是米禽牧北的贴身侍卫。

见米禽牧北站了起来,一直战战兢兢守在一旁的都罗古赶紧跪下谢罪:“属下没有保护好将军,害将军遇险,还受这么重的伤,真是罪该万死!”

“皮肉伤而已,不碍事。费听将军那边,我会去跟他说的。”米禽牧北并不是一个喜欢刁难下属的人,更何况这是费听辙的人,他自然留了三分情面。

“多谢米禽将军开恩!”都罗古拜谢,又不禁赞叹道,“将军能与狼群搏斗一夜而立于不败之地,实乃神人也!”

“我不是一个人。”米禽牧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扶着他的元仲辛。

“这位兄弟也的确英勇。将军有如此忠心护主的侍卫,可喜可贺啊!”都罗古继续恭维道。

“我……”元仲辛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米禽牧北却忍不住笑道:“看来我命挺好啊。身边有这样的人,我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切……元仲辛听他说着反话,心里已经翻了一百个白眼,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谦逊卑恭的样子说道:“保护将军是属下的职责!”

他扶着米禽牧北在沙地里慢慢地走着。他们须得步行回到在沙丘上待命的马队,才能让米禽牧北躺在骆驼拉的滑板上继续前行。

“元仲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米禽牧北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说,“刚才我昏迷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动手?”

元仲辛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米禽牧北问得这么直接。“你可别感动啊。”他有些局促地答道,“我只是觉得,让你毫无知觉地死掉太便宜你了。”

“便宜?”米禽牧北悠然一笑,“那你是准备把我五马分尸呢,还是凌迟处死?”

元仲辛停下步伐,压着嗓子在他耳边阴森森地说道:“你放心,我能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你会求着我杀了你!”

米禽牧北也目光幽深地看向他,“好啊,终于有新花样了?我倒很想见识见识。”

“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元仲辛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努力让自己的眼中放出凶光。

赵简走在两人后面,看着元仲辛小心搀扶着米禽牧北,米禽牧北也老老实实跟他走,两人似乎还在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如此和谐的画面,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两人从没像现在这样让她省心过。

如果能一直这样,好像也不错?

赵简一时恍惚,突然冒出了这个奇特的想法。

不对,怎么可能一直这样?元仲辛怎么可能放弃报仇?米禽牧北又怎么可能改变心性,抛弃野心?我……我究竟在期待什么?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越发感觉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如海市蜃楼般虚无飘渺。当他们走出这片沙漠,重新踏上夏的土地后,一切都将恢复原状,或许,还会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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