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都是些可怜人

正值中午，街上往来的人少，店里也没有客人。

佩佩正在清点订单，将它们都誊抄进册子里。

连婢女都识字，黄小萃说她没读过书？

李谨将信将疑，她在乡下闺阁里有书房，不过好像也只供她平日里写写字，架子上全是摆件陈设，是没瞧见过书本。

他正想着，黄小萃从后院出来，手里挎着个小包袱，看样子要出门。

李谨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去趟济慈院，看看院长和孩子们，你若要出去，记得早些回来。”

在黄小萃眼里，他仿佛是个闲不住的，其实他不过是出去见见阿彦罢了。

他俩总跟做贼似的在外头碰面，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阿彦说要不他也找个机会到黄家来，当仆人也好，可是以黄小萃当下的打算，她连个裁缝都没想招，会给他招随从？

只能看看再说。

黄小萃移步出门，李谨也随之跟上。

她惑然，“你要跟我一块儿去？”

李谨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从前他就怕那些亲戚报复她，如今她把对面也开罪得狠了，他能任由她一个人上街？

看见小姐和姑爷出双入对，佩佩心里欢喜，“小姐姑爷你们去吧，店里我看着就好。”

黄小萃雇了辆马车，带着李谨一起出城。

济慈院建在城郊的一座山下，地势偏僻，仅有一条小路进出，狭窄又崎岖，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路口。

黄小萃和李谨不得不下车步行。

这儿荒凉是荒凉，但周围山清水秀，风景不错，就是路烂了些。

地面凹凸不平，黄小萃险些扭到脚，李谨急忙出手扶住她，“小心。”

“这个路面是该修缮修缮了。”

“你送了他们衣裳料子，还想给他们修路？我听说这个济慈院是官府办的，横竖也该官府来修。”

“这些年又是战乱，又是灾荒，官府要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哪儿顾得了这儿。”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济慈院大门外。

济慈院就在一条小溪旁，地势开阔，是个用栅栏围起来的大院落，里头的房屋多是草屋和竹屋，虽然简陋，但也能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遮风避雨。

陈老院长亲自迎了出来，“小黄夫人，快请进。”他又看向李谨，笑着招呼，“这位就是姑爷吧？”

黄小萃点了点头，“他叫李谨。”

“姑爷真是一表人才，二位贵人快请进。”

李谨陪着黄小萃进去，还没走几步，一群孩子又围了上来，蹦蹦跳跳簇拥着他们，喊着姐姐哥哥。

孩子们叽叽喳喳，十分吵嚷，但李谨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很喜欢黄小萃。

黄小萃把顺路买的糕点给了他们，让孩子们拿去分。

只是有糕点吃而已，他们就跟过年一样高兴。

李谨好奇：“你从前来过很多次？他们好像和你很熟。”

陈院长笑说：“姑爷有所不知，这个济慈院就是小黄夫人开的，老老少少能活到现在，全靠小黄夫人给了他们一口饭吃。”

李谨不免惊异，看向黄小萃，“当真？”

“小黄夫人一直让我们别宣扬，大家都以为这个济慈院是官府所办，其实大家这些年都是靠着小黄夫人才有地方住，有饱饭吃。”

李谨仍看着黄小萃，“你做的明明是好事，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我家那些亲戚哪个好对付？他们若知道我宁肯花银子养这些孩子，也不给他们，他们能安逸？”黄小萃又言，“我倒是不怕他们在我眼前闹，只是怕他们来找孩子们的麻烦。”

李谨放眼瞧去，除了刚才那十来个年纪稍大的孩子，院中还有好些刚会走路的稚童。

“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李谨不解，“他们的父母呢？”

“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他们或是和母亲、祖父母相依为命，或是父母双亡的孤儿。”陈院长叹了口气。

一个妇人从屋里出来，笑着招呼：“小黄夫人，快瞧瞧大家做的衣裳合不合你的心意。”

黄小萃点点头，跟着妇人去到屋里，让陈院长陪着李谨四处转转。

李谨目送着黄小萃进了屋子，心中不难猜到一些事。

黄小萃用闲置的宅子收留难民，教他们种桑养蚕，往后好给她供丝线，而这个济慈院这么多妇人，她若早有打算，如今未必不能帮她解决个难题。

李谨跟着院长走走看看，见几个孩童在空地上玩耍，手里拿着木剑相互比拼。

“我将来要做大将军！”

“我也要当大将军，骑大马，杀敌人！”

他们用稚嫩的童声说着自己的抱负。

李谨看着他们，心下沉重。连几岁孩童都想着要金戈铁马，保家卫国，朝中却有奸佞勾结敌国，置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他正出神，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是个六七岁的男孩。

男孩儿挥着小木剑问他：“哥哥，你会武功吗？”

李谨摇了摇头，“怎么？”

“哥哥你来跟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李谨还没答应，那孩子拉着他的衣袖就将他往空地上拽，孩子个头小，当然拽不动。

他跟着挪了脚步。

男孩儿递给他一把小木剑。

这是要跟他比“剑术”，木剑还没有他的小臂长，几个孩子又矮，跳起来都碰不着他的手。

李谨原本不喜欢这些孩子把戏，如今却莫名地不想扫他们的兴。

他蹲下，把剑握在手里。

男孩对着小木剑一阵乱斩，很是卖力。李谨纹丝不动，有些哭笑不得。

李谨边陪他玩边问：“你为什么想当将军？”

“因为我爹就是个当兵的，他是个英雄！”

“那你不让你爹教你些功夫？”

“他死了，战死了。”

李谨心里一沉，他看着这个孩子，眉宇深锁。

“姑爷，这些孩子的父亲都是当兵的，先前大夏和南安年年打仗，前年更是险些打到了这儿，后来战事虽然平息，但那一仗大夏伤亡惨重。”陈院长叹道，“住在这儿的都是他们的父母、遗孀和孩子。”

李谨沉默了良久，回过神，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勇。”

他摸摸小勇脑袋，又看了看周围的孩子们，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