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年过六旬，须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多了些沟壑，但身子骨还算健朗，方才握笔疾书，遒劲有力。
黄小萃放了心，揖手见礼：“师傅，贸然前来叨扰，还请师傅见谅。”
“小萃，真的是你？”
谢教授展颜，放下笔，快步迎出来，“说什么打扰，多年不见，师傅最惦记的就是你，别站着，快进来坐。”
谢教授亲自招呼她坐下，让小厮上茶。
黄小萃把带的礼放到案几上，莞尔一笑：“师傅喜欢的明前玉露。”
谢教授坐到旁边位子上，瞧了瞧茶叶，欣然，“从前黄夫人不让你出云溪县，你年年都是差人送来，师傅还以为若不去县里，当真见不到你。”又叹道，“可师傅偏偏答应了黄夫人，不能去看你，也不能和旁人提起你，所以师傅跟别人夸你的时候，都只能说成我家小五。”
“我也不知娘当初为何那样谨慎，不许我出云溪县，也让师傅离了云溪县别回来。”黄小萃轻言。
她娘不是脾气古怪的人，却也做了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四年前师傅收到朝廷调令，让他来麓阳府学任职。她娘得知后虽感激师傅教导她多年，但也不许师傅再回云溪县见她，且不让师傅提起与她们母女相识。
“黄夫人于我有恩，当初我被朝廷贬谪，回到麓阳举目无亲，险些饿死街头，多亏黄夫人收留，让我教你读书，我才不至于风餐露宿。”谢教授笑着捋了捋胡子，“这些年师傅虽想你，却也不敢逆恩人的心意，毕竟黄夫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黄小萃点了点头，“我明白。”
“小萃，黄夫人去后你还好吗，我只知你重开了县城里的铺子，如今有什么打算？继续操持天锦坊？”谢教授皱了皱眉，“你一个女儿家要操持天锦坊怕是不容易，若有什么难处，要师傅帮忙的话只管开口，千万别跟师傅客气。”
“师傅，我暂时还不能留在麓阳，今日看过师傅我就要回去了。”
“这样么？那师傅让厨房做些你喜欢吃的菜，咱们好好吃顿饭！”谢教授笑了笑，“你师娘走得早，没有留下儿女，师傅巴不得你别做什么生意，就来投奔师傅，师傅把你当亲女儿养！”
黄小萃忍俊不禁，“师傅，我来这儿也不只为了蹭饭，还有一点别的事想跟师傅打听。”
“什么事？你说。”
黄小萃缓缓言道：“师傅，我成亲了，去年我娘走后不久成的，那时麻烦事太多，没有大操大办，也就没请师傅来。”
“你成亲了？谁家公子？”谢教授又皱起眉头，“你是师傅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若是男儿身，必是国之栋梁，虽为女子，但以你的才情，名扬天下都不是难事，可惜黄夫人不许你张扬，但你的夫婿总得配得上你才是。”
谢教授想了想，追问：“是当初常来乡下找你那个小子？”
黄小萃摇了摇头。
当初她娘请了师傅在乡下教她，却也藏着掖着，对外只说师傅是她爹家的亲戚，暂住在她家。
她在家读书的事，只有家中几个忠诚的老仆知道，连苏霖都不知。她师傅也尊重她娘的意思，不常出门，没有见过外人。
“他是这次参加拙考的学生之一，姓李，单名一个谨字，师傅有印象吗？”黄小萃试着问。
谢教授捋着胡子，缓缓点了点头，“这个学生我记得，写得一手好字，策论也作得漂亮，华而有实，见解独到。”
听见师傅夸李谨，黄小萃唇边浮出浅笑。
她师傅笑问：“他是你的夫婿？我还纳闷，从前怎不见云溪县有这样好的学生，他们冯教谕若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我拿十个位子给他都不过分！现在看来关他何事，是我的乖徒儿教得好。”
黄小萃笑意加深，“师傅，也不是我教的，我相公他是外乡人，自幼读书，我们认识之前他已是饱学之士。”
“那小萃你想问什么，想等他入学，让师傅把他也收入门中？”不等她答，谢教授就正色道，“收！不用你提师傅也得收，你的夫婿需得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师傅一定亲自教导！”
黄小萃颦眉，“入府学？师傅，榜上没有我相公的名字。”
谢教授愣了一下，纳闷：“他不是今年的第一？”
黄小萃眼中掠过惊色，“阿谨是第一？”
“我亲自定的，错不了！”
黄小萃摇了摇头，边琢磨边道：“照师傅的说法，那今日的榜便不太对。”
“不对？”
谢教授云里雾里，这几日府学休课，他还没去瞧过，马上差了个小厮出去看榜，得到的回禀与小萃说的一样。
谢教授的脸色垮了下去，人也坐不住了，背着手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对小厮怒道：“去把朱训导他们给找来，办的都是什么荒唐事！”
“是，小的这就去。”小厮应道。
谢教授又转身看向黄小萃，神色认真地道：“乖徒儿你放心，等师傅问清来龙去脉，立马让他们将那榜换了，该是谁就是谁，师傅我还没到过目就忘的地步，开课之际若来的不是李谨，师傅也会过问到底！”
黄小萃又言：“师傅，我想看看我相公，还有云溪县另外两个学生的答卷，方便吗？”
“当然方便，答卷就存在府学里，我派人去取。”
小厮取回答卷，她师傅的下属们也到了，黄小萃听从师傅的意思，站到了书室屏风后。
四个官员进了书室，齐齐行礼：“拜见大人。”
谢教授坐到书案后，扫视着他们，绷着脸冷道：“谁来告诉老夫，今日的榜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官员相互看了看，埋下头不敢做声。
“老夫年纪是大了，可还没瞎，那榜上的头三，是老夫点的头三？”
一个官员战战兢兢，“大人，除了第三个，其余都是，只是第二成了第一，第三成了第二，而第四补做了第三……”
“原本是第一的学生呢，他的名字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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