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飞鸟遗音（5）

玉罗刹像看个鬼似的看着唐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道：“你也没发烧呀”

唐糖打开她的手，怒道：“我当然没发烧！而今飞鹰寨便是此事的关键，非去不可！”顿了顿又道：“我料想倩娘也必在那里”

玉罗刹笑道：“倩娘还在不在那里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公子真是胆大包天！”

唐糖哼了一声道：“他们有两个脑袋，还是有四只脚？只要是人，怕他何来？”

玉罗刹道：“他们当然都是人”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我与倩娘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也曾合作过数次，我也不想看她陷入危境，只是此事确是无能为力”

唐糖笑道：“你如今已武功尽失，我不会让你犯险，只要你将我送到那座破庙即可，剩下的由我来做，只要拿到证据抓到幕后主使之人，你儿子也便能脱离他人掌控”

玉罗刹冷冷盯着唐糖道：“你要我带你去？你不信任我！”

唐糖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我怎知你不会哄我？不要废话了！”

玉罗刹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不得不去了？”

唐糖点了点头，道：“你不得不去！”回头又向阿星道：“你今日辛苦一些，骑上一匹快马，赶去苍岭，将沿途道路山川尽皆绘成一张地图，不得遗漏一处”却见他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又怒道：“睁开眼！我在跟你说话呢！”

阿星打了个哆嗦，赶紧睁开了眼，道：“让我去？”

唐糖道：“除了你还有谁？”

阿星苦着脸道：“我可不敢上飞鹰寨！”

唐糖叹了口气，道：“没让你上飞鹰寨，你只需记住沿途道路即可，尤其是后山！”

阿星点了点头，道：“这还好，不过----”随即便沉吟不语。

唐糖道：“不过什么？”

阿星道：“你也知道这路途恐怕不近，人吃马喂，这途中总要有些花费，唉----”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唐糖怒道：“前几日不是刚赏了你一百两银子，怎的又来要钱？让你做些份内之事便要谈钱，我可是给你发着工钱呢！”

阿星哼了一声道：“现在那一百两银子可是我的了！不说工钱还好，你的工钱可还没给我发呢！难道你要做事竟还要我给你垫银子，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我比猴儿都精！”

唐糖懒得理他，伸手掏出一百两银子，道：“这一百两做你的盘缠，记着，剩下的回来要还我！”

阿星抢过银子，不耐烦道：“知道了，小气！”又冲着玉罗刹嘻嘻一笑，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玉罗刹看着阿星的背影，道：“真是算的精细，一点亏都不吃！”

唐糖一笑道：“小事精打细算，可大事糊涂，那钱本来就是他的！他不识数的！”又叹了口气道：“学好算数真是太重要了”

玉罗刹一脸疑惑看着她。唐糖不去理她，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却不敢说的太详细，随后又问了一些倩娘之事便转身告辞，回房安心等待阿星归来。

掌灯时分阿星方才赶回，浑身是汗，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宛如刚出锅一般。唐糖看着他，心里也不觉一软，这一次当真辛苦了他，待他歇的够了，方道：“这次你真是出了大力气，事成后给你记上一功！图都绘好了么？”

阿星又喝了口茶，拍着胸脯道：“我做事你放心”随即取过包袱，又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包裹的层层油纸取出一张图纸递给唐糖。

唐糖看得心中欢喜不已，没想到他竟如此用心做事，便笑道：“好，好！没想到你做事如此精细”接过地图展了开来，顿时怔住，喃喃地道：“这便是你绘的地图？”

阿星正色道：“不错，正是小人所绘”

唐糖看着那地图苦笑不已，原来那地图画的甚是简洁，顶头一个大圆圈，中间歪歪斜斜写着‘苍岭’两个大字，从圆圈下方延伸出一条小尾巴连接着下方的另一个大圆圈，那圆圈中却写着‘桃源镇’三个字，也是歪歪斜斜，看这意思，这小尾巴应是一条道路。唐糖又仔细的看了看，却见那条小尾巴旁侧注满了小字，尽是些道路、桥梁、河流之类，何处有山川，何处有人烟，标注的清清楚楚，倒也明了！

唐糖点了点道：“也只能将就了”抬起头又道：“这次辛苦了你，那剩下的银子便赏了你，不必再还我。”

阿星哼了一声道：“哪里还能剩下钱？我还倒贴了十两银子，算了，这一次算我吃亏，不与你一般计较！”

唐糖心内明了：必然剩下了钱，定是让他吞没了！好在心情正佳，又看他一路甚是辛苦，也不与他一般计较了。想了想又道：“明日我与玉罗刹赶去飞鹰寨，你留在此处即可，不得妄自行动，一切听铁老英雄安排，我已与他计议过了”

阿星点了点头，又说了些闲话便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唐糖便令人准备了两匹快马，又将玉罗刹拖上了马，由她带路直奔苍岭而去。走了不上二十里，唐糖已是满腹疑窦，再走上数里，疑心更甚，不由得喝住玉罗刹，拿出地图看了看，冷冷地道：“你带的路不对！这里明明应该有一处叫做李家庄的村落”

玉罗刹叹了口气道：“妹妹至今还在疑我！此处有无村落不都是在你眼中了，我如何骗得了你！”

唐糖道：“通往苍岭可还有其他路途？”

玉罗刹笑道：“有，不过却是一条小路，虽然近了数里，只是坎坷难行，驰不得马。若再过二十里，那条小路又要转入这条大路，终究还是要走大路的！”

唐糖奇道：“难道是地图有问题？”

玉罗刹笑个不停，道：“妹妹真的不知阿星的品性？此人好吃懒做，受不得辛苦，他绘的地图你也敢信？”

唐糖淡淡地道：“此等生死大事，他岂能儿戏？”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已怒不可遏，沉着脸一言不发继续前行。待又走上数里，眼前现出了一片树林，便勒住马又掏出地图看个不停，自言自语道：“地图上标注此地该有一条河流，河上还应有一座木桥，怎的此地却是一片树林？”看够了多时，一把将地图掷在地上，恶狠狠地道：“这个狗东西竟敢如此欺我！拿了我的银子不知去哪里鬼混了一日，却绘了一幅假地图坑害我！”

玉罗刹正色道：“男人信不得！妹妹不如听我的话，我给妹妹指一条光明大道”

唐糖怒道：“听你的指点？你能有什么光明大道？”顿了顿，见玉罗刹已是满头大汗，显是受伤之后身体虚弱，承受不住如此奔波，便道：“你身子较弱，我们且慢慢行，你正好与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

玉罗刹叹了口气道：“多谢妹妹关心，自打受了那一剑，我这身子便不如以往了”顿了顿又笑道：“妹妹想听我的事？”

唐糖点了点头道：“反正此时又无事可做！我也好奇你如何成了如今这种模样！”

玉罗刹笑道：“年轻时我可不是如此，那是我也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也整日价幻想有个白马王子迎娶我，与普通少女没甚不同！”停了片刻，仿似在回忆过往。

唐糖问道：“那后来如何了？”

玉罗刹淡淡地道：“我十五岁那年，家乡遭了一场旱灾颗粒无收，豪富人家又趁机兼并土地，穷人家田地本来就少如能能过活？大多无以为食，吃光了树皮便吃土，土吃不下就只能吃人了，幸好人很多！最后父母无奈将我卖入一大户人家做了下人。当时我是恨得紧，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事后想来却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只想我能保住性命而已”

唐糖只听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人相食这种事清只在史书上见过。玉罗刹看着她道：“妹妹生长于富贵之中，哪知道人世艰辛？这世人并非尽如你一般幸运”

唐糖竟一时无语。玉罗刹接着道：“我进了那户人家，那员外待我甚好”

唐糖道：“这便好了，可是为何后来又-----”

玉罗刹笑道：“我开始也当他是个好人，以为走了运，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看中了我的姿色，之后我受了他的引诱，那时也怪我年轻识浅，还想着终于飞上了枝头变了凤凰，谁知道他却是个惧内的货色！那主母得知后大怒，将我赶出了家门，我也便流落江湖了”

唐糖轻声道：“那后来又怎样了？”

玉罗刹道：“后来我只能自己谋生，做了一门来钱最快的营生”

唐糖道：“打劫？”

玉罗刹啐一口道：“是青楼！”

唐糖恍然大悟，不觉脸上一红。

玉罗刹继续道：“在青楼中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后来一位江湖豪客看中我，花了大价钱为我赎了身，又为我在外建了一座别院，日夕欢聚，却也快活！我也趁机与他学了些武功”

唐糖心中不住暗骂：这还快活？转念一想却也释然，这对玉罗刹而言已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只听玉罗刹又道：“好光景总是不长久！时间一久，男人的心也变了，他又找了个更年轻的小妖精，便将我转手于人！不过他真是个好生意人，最后竟然还挣了些银子！”说罢一阵大笑。

唐糖只听得又怜又气，道：“世上怎的竟有如此禽兽！”

玉罗刹一笑道：“妹妹不必生气。他要的是美色，我要的是银子，这是公平交易”

唐糖怒道：“这也可以交易？”

玉罗刹淡淡地道：“敢问妹妹，这世上有什么不能交易？”

唐糖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玉罗刹接着道：“之后我便以此为生，最终日子过得下去了，也习得一身武功”

唐糖道：“你若肯就此收手那该多好，也便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玉罗刹叹了口气道：“停不下了！武功大成后我便开始报仇，将那些负我之人杀得精光，凡是与他们有关人等一个不留！”

唐糖怒道：“这却做的过了！他们虽非好人，杀之也不可惜，可是你也不是没有错，又何必多杀无辜？”

玉罗刹笑道：“我眼中从无无辜之人！”

唐糖思索了片刻，又轻声问道：“那狄公子呢？”

玉罗刹脸色顿时一片阴沉，沉默了半晌方笑道：“那时我觊觎他家的刀谱，也知他家中颇有积蓄，又暗中观察了许久，见他不懂武功，又有些呆气，便决定选中他下手！还记得那时他跪在花树下说要与我同生共死、白头偕老，说完后又要我许誓，我也许诺他决不相负，如若相负便叫我死于乱箭之下，现在想来真是呆气十足！”又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我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出于自保，我只能当他说的是假话喽！”随即嫣然一笑。

这一笑直令唐糖心中一阵烦恶，叹了口气道：“上天并不是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只是你不走而已！”

玉罗刹一阵大笑，笑罢又大声道：“妹妹莫在说闲话了，还是快快赶路吧”说罢扬手一鞭，那马儿吃痛顿时飞驰而去。

唐糖一惊，急急催马从后赶上，两人一前一后如风驰电掣一般，日落时分已赶至苍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