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来生

白刃已经在寺门口缩了一夜，腿脚已经冻的有些僵了，苏虞见他迟迟未起来，便坐下来陪着他。

“地上凉，别坐。”

“再凉，你不是也坐了一夜。”

苏虞转头看向他，想说些什么，又将头转回去，看向满是白色的树林，她双手抱着膝盖，深吸了一口气，

“那日顾将军说你中了毒，急需一味药，我便去了附近的甫城寻药，奈何全城仅有一家店有，还只有一株，在我拿到了药之后，那少年便带着他全部身家也来买这味药。”

苏虞低下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是我强抢了他母亲的救命药，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虞不敢看他，白刃跪坐起来，抱住她，声音有些颤抖，

“谢谢你又救了我。”

虽然苏虞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语气也被掩饰的很平静，但他是白刃，即便她不说话，白刃也能够清楚的知道她的所有情绪。

白刃感受到她心里有多煎熬，她虽面冷，但她向来善良，否则如今也不会有自己的存在，也不会发生这样让她煎熬的事情了。

可这样善良的人，却在维持本心和自己上，选择了自己。

她曾是那样坚定的人啊。

白刃将她抱的越来越紧，

“不要再为我而做牺牲了。”

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出现在白刃眼前，满脑子都是杀戮，他真的太害怕了，他怕他终有一日会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有一日，我永远变成了像昨日那般如嗜血恶鬼的模样，你会发现，为我所牺牲的一切都不值得。”

我本就该是一滩永远腐烂在暗无天日的沟渠里的烂泥，只不过幸运的见过了一丝光亮，就妄想永远活在灿烂的世界里，多可笑。在这样的世界里，我才发现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浑身恶臭，肮脏恶心。

可我，终究还是染污了明媚。

“如今的我，每多活一日，都是从上天的手里偷来的，所以，我不会做任何让我自己后悔的事情。”

苏虞也同样的感受到了白刃的害怕，她轻抚着白刃的后背。

过了许久，寺里出来了一个小和尚，见寺门楼的台阶旁有一男一女正紧拥着，他大声说道，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此乃清修之地，请勿扰了佛祖清净。”

苏虞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和尚行礼，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离开。”

白刃扶着墙壁缓缓起身，本想着也说些什么的，可眼前一黑，在苏虞的身后倒了下去。

白刃再次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到处还飘散着浓重的香烛味。

环视四周，都没看到苏虞的身影，白刃坐起身，随手抓了件氅子披在身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的正厅，苏虞正跪在佛祖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无比虔诚。

白刃来到苏虞身边，也朝着佛祖跪下，说道，

“你有什么愿望吗？为何要求这虚无缥缈之物？”

“因为我在求一虚无缥缈之事。”

苏虞睁开眼睛，看向白刃，眼神里多了很多复杂情绪，

“你信人有来生吗？”

白刃反问道，

“你信吗？”

“我想相信。”

“那我便信。”

来生的确太过虚无缥缈了，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人，即便有来生，再相见的概率微乎其微。

所以人常说做事需不遗余力，不留遗憾。

若有来生，翻山越海，路遥马力，只为寻一与他之结果。若佛祖保佑，信女苏虞，愿用生生世世之气运，来换这一结果。

经过一夜大雪，苏虞的身子本就畏寒，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接连多日都起不来床，而白刃的状态经过那一日的刺激，也变得很不好。

很多次，白刃就那样躺着，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变亮。

深夜，白刃搂着浑身发冷的苏虞，他知道他已经捂不热苏虞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微亮的时候。苏虞突然在他怀里说了一句，

“好渴啊。”

白刃立刻起身去给她倒水，等他端着水杯转身时，苏虞已经坐起身了，

“多久了？”

白刃笑了笑，装作不知道的问，

“什么多久了？”

苏虞感觉的到白刃的情绪越来越低迷，对自己笑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很勉强，而且白日里他常打哈欠，精神状态很不好。

而自己，因为服药的剂量加大，常常睡的昏天暗地的，忽略了白刃。

直到这两日她身体稍微回转了一些，她才反应过来白刃很不对劲了。

白刃的行动变得很迟缓，反应也很慢。

让一个生病的人，去照顾另一个生病的人，还挺可笑的。

他们两个谁也不愿放开彼此的手，以为忠贞的爱情远胜过一切，可一切终是要回归生活的，生活是琐碎的，琐碎到无法让一个生病的人，平静的去面对。

白刃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去做一件长时间的事情，每每做到一半他就会开始崩溃，变得越来越急躁。

当看见厨房被自己弄的一团乱的时候，他就在想，泥巴怎么会把饭做好呢，真可笑。

苏虞的眼眶渐红，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些鼻音，

“阿刃，你怎么了？”

白刃将水杯放在一旁，来到床边，抱住苏虞，轻抚着她的后背，

“我没事的，不要担心了，只是没那么困，过段时间就好了。”

白刃的内心很煎熬，他看到苏虞的身子日渐消弱，自己不仅无能为力，而且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

苏虞在白刃的怀里哭的很伤心，她很少会这样哭，哭的白刃心里像无数根针反复扎刺。

白刃突然开口说道，

“对不起。”

“我真的很厌恶我自己，一事无成，却拥有你这样的爱人，你太好了，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美玉，却落在了沼泽之中，本该受世人敬仰，闪耀发光的。”

许久之后，苏虞止住了哭泣，将自己从白刃的怀里扯出来，声音沙哑的说，

“是你，我甘愿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