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青蛙跳

今日一早，天还未蒙蒙亮，周璐便洗漱收拾好，在厨房里烧好了白粥，细心放入可以燃烧许久的木头。

这样一来，等王夫人晚些起来时，就有热腾腾的白粥可以喝。

做完这件事，周璐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挎起竹篮，轻轻打开庭院门扉；

蓝衣姑娘曲膝青蛙跳，一下跳到门外，得意吐了下舌头；

轻轻关上院门。

姑娘呵气搓搓手，侧目看向竹篮里放置的香烛、长香，以及拜神用的黄纸，上面画有流传民间的祈神符文。

姑娘露出安心神色，嘴角有天真笑意，随后借着微弱天光，向西城后土庙赶去。

走到半路时，东方天幕亮起白昼微芒，一片白雪落在她身上；

又一片落在肩头。

姑娘怔了怔，抬头仰望，见到了美如梦的洛阳雪。

“下雪了...”她轻声说，目中流转几丝回忆。

北风于此际吹拂入陈留国都，姑娘紧了紧蓝色衣裳，脚步不由加快。

一路跑到了西城后土神庙，却见已经有几百名百姓排起长队，姑娘露出无奈与果然如此的表情，走到队伍后方安静排着队。

‘明年我就二十岁啦...许木二十五...王琉璃三十一...王夫人二十九...王先生三十二...大家都长了一岁呢，应该没记错...

‘过年也快了...这是在洛阳过的第四个年了...好快...

‘许木烧的菜不比我差，很厉害的，王琉璃老是气人，哼！’

雪与风交加，有些冷。

姑娘只好分散注意力，想一些平平淡淡，又很温馨的事情。

这样子，就没那么冷了。

今年的洛阳，对她来说其实有些不一样，认识了少年琴师，跟药师关系缓和，她觉得很好；

不能再好了。

因为往年在洛阳，她是孤独的。

对于那个少年琴师，周璐的观感从一开始的喜欢，到现在依然是喜欢；

只是这其中有所区别。

开始的喜欢，类似于一见钟情，姑娘羞涩，从不好意思将这说出口。

慢慢随着时间推移，姑娘发现少年琴师偶尔会目露一些思恋，那时的温润少年，神色总有怅然失落。

天真又聪明的蓝衣姑娘，便直觉到，少年琴师有所念之人。

知道了这件事，她曾有一段时间的难过。

她很快调整过来，并且把自己对少年琴师的那份喜欢，埋放在心底，装作没有喜欢过的模样。

只是偶尔的，她会噘起嘴巴，抽两下鼻子，然后恶狠狠连续做几个青蛙跳；

那样就不难受啦。

‘当朋友也很好呢！’再一段时间后，她真的放下了那份喜欢，心里便时而会这样想。

少年琴师温润如玉，跟他做朋友，蓝衣姑娘很开心；

所以后来的喜欢，是朋友之间温暖的喜欢。

但那个药师就太气人了，每次遇到姑娘，总是做出那副腔调，好像以为自己很英俊的样子；

这还不止，这家伙说话更可恶！

‘不生气不生气！他傻！’姑娘总忍不住要动手，然后心里给自己消气。

其实她跟药师认识已经很久了，快三年了。

但以往对这个自我感觉过分良好的药师，姑娘总是敬而远之，不太敢跟他接触。

只是后来有少年琴师夹在中间，姑娘便与药师有了更深的交集。

随着乐会集上药师替王夫人开口，姑娘突然发现...

原来，药师没那么可怕。

反而有些温暖。

从那时候起，姑娘虽仍然受不了药师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但已经把他当做了好朋友；

第二个好朋友。

于是在这座陈留国都，三个年轻人产生了命运交集，为彼此带去了人间一些小美好。

这让蓝衣姑娘，觉得今年的时间过得好快。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快。

而现在冒着风雪排队的姑娘，想起了这一段时间跟两个好朋友的相处，她感觉很温暖。

她觉得，风雪没那么冷了。

“风雪早点过去吧。”姑娘轻声说。

天色再亮几分，排队的百姓已经超过了万数，连成一条蜿蜒的长龙，于风雪中各自体温相融，仿佛令风雪的温度都随之上升。

百姓们望着后土神庙，神色虔诚。

在这时，蓝衣姑娘终于入了神庙大殿，她在门口把身上的雪抖落，虔诚点燃香烛、长香、黄纸，分别放在各处祭祀位置，然后来到了大殿中央。

抬头望着大德后土金身神像，姑娘双手合十；

闭目，敬拜。

“后土娘娘慈悲......”她轻声念。

‘保佑爹娘...来世平安喜乐...一生安康...不再受疾病折磨...’她心里想。

九拜后，再九拜。

姑娘睁开双眼，低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抬头，露出天真笑容。

她走出神庙大殿，在门口转身看向两边镌刻的文字：

‘地狱难空，万灵之书定命寿。

‘冥府难尽，春秋之笔判生死。’

目光往上移，她看到门额上刻的四个字：

‘生命无常。’

她无声叹了声，转回身形准备离开，漫天诡雾悄然到来，姑娘头晕目眩。

“咳咳！”

她弯腰咳嗽，神色有些痛苦，这一刻，四周忽然就响起不断地咳嗽声。

‘怎么了？我...我生病了么？他们生病了？’蓝衣姑娘茫然无措。

“咳咳！咳！”她再次剧烈咳嗽，一口血沫顺着嘴角落在了地上。

“咳！咳！”

蓝衣姑娘神色更为痛苦，她猛的转身，衣襟嘴角全是鲜血，她抬头看着大德后土神像，眼神恍惚。

这一瞬，她想起了许多不愿想起的往事，像一个个伤疤在心里面揭开。

砰。

她直直摔倒在地，脑袋与地面积雪相触。

“呜...咳咳...”

她十指扣着白雪，整个人在地上轻轻颤抖，剧烈的悲伤把她包裹住。

“呜呜...咳咳...咳...”

姑娘不断颤抖，不断痛哭，不断咳血。

这瞬间，她有了将死的明悟。

‘我...我也因疾病...要死去了么...’

蓝衣姑娘耳垂佩戴着蓝色耳饰，与她身体一同颤抖，身下的积雪慢慢染红，她呜咽说：

“许木...王琉璃...我...我有你们做朋友...真好...”

她又挣扎抬头，恍惚的视线看向神像，却见香烟袅袅之中，大德后土神像嘴角，有温柔笑意。

蓝衣姑娘露出天真微笑，在这瞬，她无声说出了此生此命，最后一句话：

“后土娘娘慈悲...保佑爹娘...轮回平安...”

她闭上眼，想起了那些年故乡的风景。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姑娘觉得好累，伴随着回忆里的草长莺飞，深深睡去，体温慢慢降下，寂雪为她织了一层纱；

那只竹篮被雪染白。

在她身前不远，大殿门檐上，那四个字化作无声的轻叹：

“生命无常...”

呜——

寒风卷着冰雪，吹入了神庙大殿，雪花落在大德后土神像眼角；

化作水滴缓缓流下。

......

铛啷！

王夫人突觉心神不宁，盛粥的碗摔的四分五裂，冒着热气的白粥散落一地。

她缓了缓，出门担忧看向西方，“周璐这丫头，这么大的风雪...早点回来呀。”

......

盘膝静坐，正在破境紧要关头的王琉璃猛然睁开眼，伸手捂住心口，一阵绞痛莫名袭来，几乎痛彻心扉。

‘怎么了...’缓了一会痛感才消失，却仍隐隐作痛，他皱眉起身。

......

谨慎前往坟地深处的许游停下脚步，疑惑回头看去。

这一瞬，他心中忽然空落。

‘怎么回事？’

许游想不明白，深呼吸调整了下，旋即收回视线，继续小心前进。

越深入，那神秘气息越强烈，灵气震荡如江海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