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家书

“将军。”

就在曹恒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的时候，一道带着几分拘谨的声音响起。

曹恒转头一看，是周礼。

“是仲仪啊，怎么？也睡不着？”

周礼憨厚的笑了笑，说道：“是啊，所以才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能碰到将军。”

曹恒朝周礼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周礼走近了，才看清曹恒是将一件袍子铺在了地上，而曹恒就坐在袍子上，他还以为曹恒是直接坐地上的呢。

“既然睡不着，就来聊聊天吧。”

周礼从善如流的坐下，但不难看出他还是有些拘谨。

“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周礼摇摇头，抿起唇角，眼底透着淡淡的悲哀。

“阿爹阿娘都死在黄巾贼手上了，大兄也是......”

曹恒意识到自己似乎勾起了周礼的伤心事，在这乱世中，周礼的情况其实很常见，但这些似乎离曹恒都挺遥远，他很少直面失去，第一次让他厌恶战争就是看到李木的尸体的时候。

“也许，那些离开的人，只是去了一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这样残忍的世界，也许离开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周礼低着头，闷闷的说道：“那我现在离开算不算一种解脱？”

“算啊，这人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曹恒的话有些冷酷，但声音却是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柔。

“但是，人总有理由活着，比如，给天下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周礼抬起头，看向曹恒，曹恒却垂着眸子，看着地上杂乱的野草，伸手随意捻起一根。

“有些事，你觉得值就值，你觉得不值就不值，如果你觉得这世间还有人值得你留下，那就留下，如果觉得没有...那就去找一个你觉得值得的人。”

曹恒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袍，叼着根草走了，和周礼谈人生真没什么意思，毕竟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只是想家了，本来还想缓解一下思乡之苦，结果现在被整的更难过了，算了算了，还是回去写信吧。

周礼怔怔看着曹恒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想起了自己兄长最后寄回来的那封信。

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好好活着。

周礼不知道怎么才算好好活着，毕竟他就连吃饱都成问题，早些年他也读过书，他武功不是很好，但脑子还可以，这才有幸被公孙瓒看上，但他这样不过是想活下去，漫无目的的活着，他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活，只是想活着。

他看到曹恒的时候，激动是真的，谁没有个想要年少成名，建功立业的梦想呢？

但他知道，他做不到，他只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野草一样的出身，平凡的相貌，平凡的能力，他这样的人，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所以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算是解脱吗？

周礼不知道，但他不想死，就是想活着，他在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不行后，终于底气不足的对自己说了句——是不是可以试试？

就像曹恒一样，活成一个活着的英雄？

他是不是也可以努努力，让他的后代有个拥有另一种人生的机会？

他是不是也可以，让天下人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哪怕只是为这份事业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

周礼站起来，抱起铺在地上的锦衣，慢慢的朝自己的营帐走去，曹恒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帐篷，虽然不大，但这份待遇已经远远超过他本来应该的待遇了。

他知道，这是看在他大兄的面子上，若是大兄知道，现在还有人记得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此时，曹恒点起油灯，拿出纸笔，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提起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有些怅然地放下笔，过了半晌，才提笔写下一句话。

‘夜时有雨，雨歇见月，天上月皎洁，却也不及心上人，万望吾妻身安。’

然后曹恒又拿出两张信纸，给曹纯和疏影各自写了一封信。

‘前方战事不顺，但我方没有折损，一切安好，陈留军务虽繁重，但兄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是写给曹纯的。

‘此地有明月千里，不及汝为我点灯一处。’

这是写给疏影的。

分别将信装好，打算天亮以后寄出去，然后曹恒就躺到床上，打算试试能不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