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静坐听雨

傍晚，天空乌压压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江卿晚坐在屋内愣愣出神。

过了片刻。

一声闷雷响彻半空，紧接着豆粒般的雨滴噼啪砸落。

江卿晚从屋内走到门口，浅绿色的绣花鞋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脚底冰凉，心底亦是沁凉一片。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这外头下雨呢！”锦屏急切地跑了过来，伸手替江卿晚挡住了倾盆大雨，语气里透着担忧。

江卿晚朝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下就下吧。本宫又不出门，就是出来瞧瞧，许久没有这么大的雨了。”

她的脸被蒙上了一层朦胧水汽，秀丽容颜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她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远处灰暗的天际。

忽然，一道惊雷划破苍穹，刺啦——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惊雷。

江卿晚被吓了一跳，忙捂住了耳朵，身子往后瑟缩了一下。

锦屏连忙扶住了她，安慰道：“娘娘莫怕，咱们不站着了，进屋去。”

她话音刚落，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江卿晚吓得脸色骤然惨白。

锦屏慌张扶着江卿晚进了屋。

接着她脚步匆匆，拿来一条干净帕子给江卿晚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语气焦灼道：“娘娘，别怕，奴婢陪着你，没事的。”

江卿晚摆摆手，脸色仍旧发白，她咬了咬牙，强忍着惧意道：“没事。”

说完，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调整呼吸，良久，她脸上才恢复如初。

锦屏见状也只好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搀着江卿晚走到桌前坐下，“娘娘，你喝杯热茶缓缓，别害怕。”

江卿晚点了点头，接过热茶浅抿一口。

她放下杯盏，抬起头望向天边，目光沉静如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某个地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说起来也都怪夫人，当年若非是她惯着大小姐，生生让年幼的小姐在雷声大作，风雨交加的时候跪了半夜，娘娘何至于到如今还听不得雷声。”

锦屏皱眉抱怨，眼底满是愤慨之情。

闻言，江卿晚怔了怔，锦屏不知道的是，这样的雷雨天，她跪的可不仅仅只有那一次。

随即轻叹了一口气：“本宫倒庆幸跪的是自己，最起码，本宫跪着她们便不会为难本宫的姨娘。”说到此，她眸光黯淡了几分。

锦屏闻言也是低下了头，眼眶瞬间泛红。

“娘娘……”她哽咽了两声，却又无从安慰。

江卿晚垂下了眼帘，嘴角牵扯出一抹冷笑，语气平静地道：“好了，不提那些伤心的事儿了，也不许哭了，姨娘在天之灵，应该能看到咱们的。”说罢，她站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但眼角却悄然染上了泪花。

“是。”锦屏点了点头，将眼泪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江卿晚和锦屏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雨怎么突然变大了……”锦屏喃喃自语了一句。

江卿晚没再说话，她默默看着窗外，脑海里浮现出一些陈年往事，那些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淹没她的理智与思绪。

那日的雨很大，狂风呼啸，吹动着树梢沙沙作响。

她跪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空，很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雨水一个劲儿拍打在她脸上，满脸的雨水，冲的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她不懂，更不明白一向慈眉善目的母亲为何要将她关在院子里罚跪，甚至不惜用刑杖抽打她。

她只觉得委屈、绝望。

她想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可母亲只字不答，每次她开口求饶，迎来的便是更严厉残酷的惩戒。

也是从那时起，林氏似乎发现惩罚她比惩罚姨娘自己更加会让姨娘难受。

所以渐渐的，她越来越多次让她跪在她的跟前，并且命令下人不准为姨娘通风报信。

她就那么跪着，任凭她怎么骂，都始终一声不吭，直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跪了多久，总觉得膝盖像灌了铅一样重，她感觉浑身血液流速都慢了下来，她想爬起来，可是双腿使不上力气，全身软绵绵的，她尝试了几次，都毫无效果。

可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突然来了，他看到了她狼狈的模样，立马命令侍卫将她带姨娘的院子。

林氏怒极，忍不住扑上去揪住父亲衣襟质问，撕打。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林氏再没有惩罚过她，而父亲再也没有去过姨娘的院子，他们之间的隔阂，从此产生。

想到此，江卿晚的鼻尖蓦地酸涩了几分。

江卿晚苦涩一笑，转头望向窗外，心中百感交集。

不管她愿不愿意相信，那段记忆，都真实存在过。

“轰隆隆——”

突兀地，又是一声惊雷炸响，江卿晚心尖猛地一颤，身子抖了抖。

“娘娘，外头风凉，不能久吹，容易感染了风寒！”锦屏催促道。

江卿晚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宫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可娘娘……”

江卿晚打断她，“本宫想静一静。”

“哎。”锦屏叹息一声，退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霎时间陷入一片寂静，唯独雨打屋檐和刮过的风卷起树枝发出的沙哑声响在耳畔盘旋。

江卿晚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呆滞地凝望着窗户纸，神思恍惚，一颗心飘忽不定，仿佛漂泊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子开始发沉，困倦袭上心头，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境纷乱，有些画面她不愿去触碰，她拼命地躲避，但却怎么也甩脱不掉它们。

也会看到姨娘，她又忍不住追逐，她一路跑，一路喊着姨娘，希望她停下来，停下来，可那道身影却越来越远，最后消散在黑暗中。

“晚晚，醒醒，你怎么了？”

耳畔，似乎是秦恒担忧的声音传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摇曳着的烛光，眼底尚留着茫然和悲哀。

“晚晚，做噩梦了吗？”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见她依旧怔愣，不禁皱起了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卿晚眨了眨眼，视线聚拢，她微微侧了侧身，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眉头蹙起，俊逸的五官透出几分担忧和怜惜，见此，江卿晚的鼻子蓦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