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晚山连黛曲

一声声清越有力的琴音，跨越千百丈距离，落入鹿蜀耳朵里。

鹿蜀浑浊泛白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许宁的方向，暴躁的动作逐渐变小，抬高的前蹄，在犹豫了许久后，终于轻轻的放了下来。

它耳朵竖的老高，似乎在静静的听着琴音。

死气缓缓收入庞大的身体里，露出恐怖狰狞的血肉之躯。

蛇人们看着鹿蜀祖灵的皮肤斑驳，泪珠滚落，伤心不已。

这一刻，不分承元者和伏羽者，刀兵硝烟和死气轮流洗过鹿羽山，山上的蛇人们死了大半。

剩下这些劫后余生蛇人们，跪在山石中，在恐惧和疲惫中仰头看着鹿蜀祖灵，心内不停的祈求，祖灵一定要恢复清醒。

仅存的四位鹿羽山圣者在死气全部回到鹿蜀体内时，忐忑不安的收回力量，四面金色的光幕散去。

几人喘了口粗气，站在空中，看向弹琴的许宁，又看到逐渐变的平静的鹿蜀祖灵。

惊异不已。

柳正看着古琴，喃喃道：“沁羽琴还是我赐给柳延端的，就是看他幼时对音律颇有天赋，结果长大后他将音律抛之脑后。”

“谁曾想到，此琴辗转反侧落到了许宁手中。”

二十多年前，鹿蜀祖灵的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偶尔在大祭中，还能得到它朦胧的意识回应。

把沁羽琴赐给柳延端，心中也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能多学些音律，能在鹿蜀祖灵坟前弹琴怀念。

谁曾想到，有心培养的柳延端，完全抛弃了音律。

沁羽琴阴差阳错的落到许宁手上，反而绽放了熠熠光辉。

卫轻寅听着琴音，忽然皱眉道：“这不是普通的音律，我能感觉到有神通术法的味道。”

卫方鼎、卫轻寅和佘吾辛三位圣者的视线看向柳正，他照顾鹿蜀祖灵时间最长，最有发言权。

柳正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但又没完全对。”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许宁。

“鹿蜀祖灵生而神圣，其音如谣，助人净化心灵、坚定意志的功效仅仅只是附带的，可以说是它的天赋神通，所有我们蛇人没能学会。”

“而许宁如今施展的手段，分明有成套的体系，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说明大世界出现了一种能和符器丹法相提并论的道途。”

柳正越说越激动，连体内的伤势都顾不得了，连忙取出纸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宁，挥墨记录。

“鹿蜀祖灵在活着的时候，就遗憾自己的天赋神通，不能传给他人。”

“如今看到这一幕，它一定会高兴的！”

环绕世界的羽瞑蛇，停在鹿羽山上空，死去不知时间的残存意识，隐隐约约凝聚成虚影，落到许宁身体上。

在其他人看来，许宁身上忽然多出一股气息。

许宁似乎变成了一位黑袍男子，弹琴演奏，目光温柔的看向远处那只丑陋腐化的鹿蜀。

正在弹琴的许宁，心中微动，稍微感应了一下。

轻叹一口气，不是灵魂，只是残存的意念波动而已。

当年羽瞑蛇前辈，应该弹着沁羽琴，给鹿蜀听曲。

许宁放松心神，随心而动，任由手掌变幻，琴调在《平阳曲》落幕以后，极度丝滑转变为另外一个曲子。

琴音清新如风，含蓄如晨露中折射的微微阳光。

似乎是羽瞑蛇，借着许宁的身体，再度给他的妻子，弹奏了一曲。

天地寂静，只留有琴音在回荡。

鹿蜀的神色越发平静，似乎痛苦随着琴音远去。

天空上巨大的羽瞑蛇忽然睁开眼睛，天地大亮。

鹿蜀斑驳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忽然嗤嗤的冒出灰色烟雾，死气被阳光灼烧干净，剩下的鹿蜀身体，皮肉回到身体上。

阳光照耀了整个小空间，负载天空上的血液之门。

在“嗤嗤”声中被炙烤成虚无。

鹿蜀浑身晶莹如玉，散着神光，终于露出了白首虎纹，赤尾如马的神俊样貌。

远处，冉乌痛苦的“瞪”大空洞洞的眼眶，疯狂的用脑袋撞击着金沙光盾，茫然怒吼：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的术法失去了作用？尊神的气息呢？”

在羽瞑蛇的残存意念落下的刹那，他便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应，听不到琴音。

沙哑痛苦的嘶吼，突兀的出现在鹿羽山上，显得格外刺耳。

蛇人圣者们愤怒的瞪向冉乌，可他有金沙护体，没办法杀死。

也在这个时候，鹿蜀彻底恢复神兽的模样，面色平静的跪坐在山顶上，平和的闭着眼皮，似乎在听着琴音。

它本就死去了，这次也不该苏醒。

这种平和安眠的模样，才是鹿蜀死去原本的样子。

忽然，一道朦朦胧胧的黄色纱衣女子身影，从鹿蜀的额头走出，落在许宁不远处。

她温柔的看向许宁身上的黑衣男子，浅浅微笑。

卫方鼎等圣者们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女子，便是鹿蜀祖灵，眼中垂泪，“噗通”跪下。

其余散在鹿羽山各处的蛇人，见此情形，也纷纷明白了过来，跟在圣者身后，便跪了下来。

曲调悠扬，终有散时。

在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许宁身上的黑衣男子身影，随风化去。

许宁手掌按在沁羽琴上，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瞧见前方黄衣女子虚影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双手搭在小腹前，望着沁羽琴，怔怔出神，连忙站起来，拱手道：

“晚辈许宁，拜见鹿蜀前辈，晚辈先前盘坐，并未行礼，还望前辈恕罪。”

黄衣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还要多谢你，让我在死后，还能听到夫君作的《晚山连黛曲》。”

“《晚山连黛曲》？”

许宁回想起在《平阳曲》落幕后，手指随心而动，平滑的转向另外的那个悠扬婉转的曲子，也就是这个曲子，才真正安抚住鹿蜀的情绪，让她从腐化中恢复清明。

黄衣女子目露怀念，道：“我性格由来孤僻，常居山林之中，不喜与人往来，唯独夫君锲而不舍，追求两百多年，我恼他不过，嫌他不通音律。”

“谁曾想到，他自此消失三年，再听到他消息时，他已经是璀汉神朝太常寺的官员，那时候人妖针锋相对，谁知道他加入璀汉神朝费了多大力气。”

“直到十年后，他再次出现再我面前时，已是天下第一乐师，并带着弘云帝亲赐的沁羽琴，来到此山下，弹奏一曲。”

黄衣女子说到这里，眼角露出一丝羞涩：

“他说，《晚山连黛曲》是他初我时，瞧见我黛眉时所感，自此念念不忘。”

“后来，我便和他走到了一起，但碍于面子，我一直不肯当面说喜欢他。”

“可哪里想不过几十年后，世间大变，他以身化天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