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迟觉得有点心累。
快三十岁的人了，在母亲姐妹和妻子的心目中，还只是停留在十三岁的心智和状态上？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他这半辈子血算是白吐了。
“叶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图我什么？”
顾墨迟不悦地看了叶染一眼，“图我做事冲动，还是图我蛮不讲理？我以为，至少你会明白我的心思没有那么单纯。”
叶染也觉得很心累，摇摇头道，“我是明白，可你为了温绮做的蠢事太多了，抱歉我真的没有这个聪明才智能够梳理得过来。”
在叶染眼中，整个一个恋爱脑的顾墨迟真的让她有点伤不起了。
不过转念想想，顾墨迟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跟温绮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坚持离开顾家呢？
想要摆脱长辈的安排去寻求自己更大的空间和机会，与他继续留在顾氏集团利用这里的人脉和平台，本来就不是完全对立冲突的。
他出来创业，还不是做投资？
又不是要去追求艺术创作，搞得好像还非得撑一口骨气，闯不出名声就得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似的。
顾墨迟坐在床边，低着头，双肘撑在膝盖处。
两只手轻轻搓着黏在手上的餐巾纸，一边说，“我姐大三实习的医院，院长是咱妈远房的一个亲戚。”
叶染微微一顿，立刻明白了顾墨迟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说——”
“大姐可能不知道顾擎川是我爸的私生子，你觉得妈会不知道么？”
顾墨迟冷笑一声，摇摇头，“我早说过，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为了儿女，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要是放到以前，叶染一定不愿相信也不肯承认。
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再说不信，只会是自欺欺人了。
“你是觉得，你妈容不下顾家在外还有一个潜在的继承人，所以很早以前就开始算计顾擎川了？”
叶染缓了半晌，才犹豫开口。
毁掉一个私生子的继承权，还有什么比废了他的人来的更简单明了又直接？
他再优秀，再能干，终究也只是个不能生育，没有后代的废物了。
余秋兰的绝，可真是透着骨子里的绝啊。
叶染只觉得浑身发冷，汗毛一根根颤栗着：“所以，你……你放弃顾氏集团，是因为你觉得顾家亏欠顾擎川的？”
“你当我跟你一样圣母婊？”
顾墨迟狠狠瞪了叶染一眼，“我是想让这个家，别烂得太透了。”
“哦。”
叶染轻声应了一句，“你怕你妈妈对顾擎川做的事，被爸爸和爷爷知道，是么？”
“狩猎的原则，要么一枪击毙，要么别把事儿做得太绝了。当着狐狸的面扒人家的皮，狗急跳墙的结果从来都不好看。”
顾墨迟点了一支烟，叶染故意压着咳嗽。
不过对方还是很快就从她涨红的脸色中，观察到了她的不安和难忍。
于是顾墨迟只是犯瘾猛吸了几口，便立刻按灭了下去。
“没事，你抽吧。”
叶染摇摇头，这才忍不住放出了咳嗽声。
“我怕你呛出肺癌。”
顾墨迟揶揄。
“你一手，我二手，要得也是你先得。”
叶染反唇相讥。
“你到底还听不听了？穿上衣服就开始诅咒我，刚没让你爽够？”
顾墨迟咬咬牙。
叶染表示，是他先破坏气氛的。
想要吹嘘自己有多牛逼，多隐忍，挑重点说就行了。
这么多年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叶染只是一个没什么情商和城府的普通资质。
“你这么做，是想让顾擎川停手，是么？”
叶染岔开话题。
揣摩顾墨迟的心思这件事，她试了十多年，依然不擅长。
“我妈为我争了一辈子，我不希望她到头来恶人做尽，连地狱都没出下。”
顾墨迟长处一口气，眼中敛起几分无奈和愧疚。
“叶染，原本我以为，她是我妈，也是你妈。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仅剩的那个，跟我一样……理解她包容她的人。可是因为温绮的事，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弃你——你不用否认，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她一定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就像她对我姐，也一样。她明知道那么做的结果，会毁了我姐的前途，害了我姐的一生，不是么？”
“墨迟，”叶染抿了抿唇，摇头，“我没有怨恨过妈，真的……”
“你不用否认了，就算你真的心有怨气，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墨迟抓了抓头。
“可是我——”
“你没有家人，不会明白这种凌驾道德的偏袒。”
“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叶染死死咬住嘴唇，心底一阵泛滥的钝痛。
“我只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
顾墨迟游了下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这种无条件地被庇护的感觉，很沉重也很无奈。”
叶染低着头，半晌没有再说话了。
她明白，那些话听在顾墨迟的耳朵里，不过只是一句句不疼不痒的劝慰。
可他又怎么会理解，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如刀割，正因为有了想认而不敢认的亲人，才会那么感同身受。
“小染，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你要是觉得，心里没那么怨了，有空就回来陪陪她吧。”
顾墨迟说完，叶染立时抬起头，“妈怎么了？”
“不知道，也可能是心思太重了。年间常见她腰背痛，往日这样的年宴寿宴都是她一手张罗，如今也做不动了。”
顾墨迟看着烟灰缸里灰白的烟头，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过完年，等把公司这边踏实落定了，我可能会出国去一趟。短则个把月，长则半来年。一方面去考察新项目的前景，另一方面，我也确实很想离开一段时间。既然我姐现在回来了，我也能放心一些。”
迟迟没等到叶染的答复，顾墨迟又道，“我走以后，你能比之前想我吧？”
叶染依然没说话，只是眼眶有点红。
顾墨迟反而却比之前轻松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觉得自己很过分，难道一定要证明叶染心里也会有一丢丢的难受，他才能舒坦么？
伸手过去，他轻轻抚了抚叶染的脸颊：“你跟我说时间久了就会习惯的，我总要尝试一下。免得整天像个苍蝇似的，总想上你。”
“墨迟。”
叶染抬起头，轻轻叫他的名字。
顾墨迟一愣，旋即挥挥手：“你别跟我说舍不得我了又，万一我又不想走了怎么办？”
“你要想走的话，也好。但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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