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灵竹

迎客峰上，迎客楼中。

陆青对座，坐着两位女修。

一位，是陆青的老笔友，幽魂殿的主人云晚。

另一位，则是鬼画女修，灵竹。

一壶茶水的功夫，灵竹，已经将自己苏醒的原因，解释了一遍。

那一日，鬼画女修们集合力量，看似是想通过王泽，建立阵法，将污染流，引到幽魂殿来。实际上，她们也是这样做的。

不过，这只是为唤醒灵竹所搭起的幌子。

她们也清楚，云晚既然有能力将她们困死在冰晶监牢，那么，就有能力，阻断污染流。

虽说，这计策，还是有一丁点儿的成功几率的，但众女，皆是不抱希望。

所以，才有了这计中之计。

当时，鬼画女修们手中，有两张未苏醒的画轴。

一张，是屏风中的灵竹，另一张，则是从如今的地渊中，刨出来的。

相比之下，灵竹的这张画轴，状态更好，位阶也更高，所以，众女才会选择灵竹。

鬼画碎片，一共四十八张，其中，以“梅兰竹菊”为首。

灵竹，排行第三。

她苏醒之时，本想带着画轴逃离，但奈何逃不出云晚的图书馆，所以，只能选择摊牌，寻求合作。

这，便是让陆青惊讶的第一点。

灵竹，居然是个能正常交流的鬼画女修！？

云晚打开图书馆的门时，看到灵竹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等着她，也是十分意外。本来打算出手镇压，但在发现灵竹是能够交流的之后，便来了兴趣。

之后，一番简单地沟通之后，云晚便直接带着灵竹，来到了苍霞宗。

也就是说，云晚也不知道，这灵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云晚的心态，就像是搞到了一瓶茅台，但平时只喝散酒的老酒鬼，她没有选择独自品尝，而是带着酒，找到了老友，然后，准备当着老友的面打开，要与老友一同分享这酒的醇香。

灵竹解释完，便看着两人，等待他们的提问。

陆青跟云晚对视了一眼，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晚点了点头，看向灵竹，道：“你是否知晓自己的本质？”

“这世间，又有谁知晓呢……”

灵竹轻轻一笑，刚准备继续讲，但却被云晚打断。

“我知晓。”

“……”灵竹脸上笑容一僵，但还是立刻让笑容变得自然，继续道，“你们看我们为诡异，为邪祟，代表着不祥与灾难，但在我们看来，此方世界中的一切，也是恐怖炼狱，生灵是邪魔妖孽。但讽刺的是，我们拥有同样的样貌、语言，以及修炼体系。”

“那你如今，是在与邪魔妖孽打交道。”陆青道。

“二位高人，不也是在跟诡异邪祟打交道吗？”

顿了顿，灵竹继续道：“我与姊妹们，来自于后土宗，定坤灵尊座下。”

这让陆青想起了中府州的一个叫定坤侯的修士。

“我们以秘术结阵，进入此方炼狱魔界，斩杀邪魔妖孽，收集灵材，寻求更进一步。灵尊说，这里可以是一个真实的天地，也可以是一场幻境，甚至一场梦。我自己的感觉，也的确如此。这里，对我们而言，到处都充斥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难怪诡异女修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她们的偏执，她们的牛头不对马嘴，大概率，是沉浸在了幻境与梦中，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而灵竹，似乎是最清醒的一个。

“庄生晓梦迷蝴蝶。”陆青叹了一句。

云晚跟灵竹，都看向了陆青。

陆青见状，便跟两人简单讲解了一下庄周梦蝶的典故。

两人听完，都像是受到了启发的样子。

云晚继续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些类似？”

灵竹嘴皮动了动，看了看云晚的表情，但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讲话。

“直言便可。”云晚道。

“我说出来，恐怕会得罪阁下。”

“直言便可。”云晚重复了一句。

“以阁下的视角看猿猴，便是以我的视角看阁下。”

陆青突然感到一冷，侧目看去，云晚身上的幽光，竟如同开水沸腾一般激荡着。

吓得陆青赶紧拉着云晚的胳膊，抚着她的背，安抚了几句。

这才把幽光给平息下去。

灵竹收起眼神中的惧色，郑重道歉。

“无妨。”云晚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陆青知道，灵竹心中，肯定已经在疯狂吐槽了。

“那你看其他的诡异邪祟，是什么？”陆青赶紧问了个问题，试图转移话题。

“此方天地的本土居民。”灵竹道，“它们让我们感觉到熟悉，见到它们时，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交流沟通，而不是斩杀。当然，如果沟通无效，或者感觉到了威胁，我也会将其斩杀。”

这一点，倒是跟如今的修士一样。

“也就是说，你们能够跟诡异邪祟沟通？”

“有的，也是无法交流的那一类，不过，大部分的，应该可以。”

可以跟诡异沟通？

如果灵竹，或者鬼画女修，能为苍霞宗所用，那清理朝云州，岂不是……

“你现在的目的，或者说，你们所有人的目的。”云晚又问了一个问题。

“回家。”

灵竹脱口而出。

随后，又抿了抿嘴唇，道：“回家，我们已经，离开太久了。我来到这里时，是九百岁，如今，我依然是九百岁。”

“但是，我觉得我好像经历了数千年，上万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我有些害怕，如今见到二位，也会是一场梦，下一刻，就会不复存在，甚至，我连记都记不起来……”

灵竹的眼神变得空洞，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拉了回来。

“可我们回不去。”

“此秘术，需要集合所有姊妹的力量，才能发动，但如今，要寻到其余姊妹，何其困难……”

云晚道：“你们既然不死不灭，那迟早……哦，不用讲了，我知道了。”

云晚在提问的同时，就想到了问题的答案。

这一点，陆青和灵竹，也都十分清楚。

鬼画女修，如果脑子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话，便会本能地去猎杀生灵，袭击修士，汲取他们的灵气。若是招惹了强大的修士，那就只能跑了。

跑不掉的，就会被抓住，遭受折磨，镇压。

虽然这种折磨，不一定真的能让她们感到痛苦。

一来二去，想聚在一起，就是难上加难。

“定坤灵尊，没来这里？”

灵竹想了想，认真道：“我不知道。”

陆青与云晚，都没有问原因。

灵竹却是愣了。

他们，居然相信？

而且，连原因都不问一问的吗？

虽然她真的是不知道。

“一共四十八人，如今连你在内，只有八人……自从被拆分之后，这么长的时间，好像都没聚集过这么多吧？”陆青道，“你们接连苏醒，可是事出有因？”

灵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便陷入了思考。

陆青继续道：“朝云州的地脉污染，跟你们有无关联？海外龙宫呢？当日你们试图抓去的污染流，也是你们姐妹？”

“这……据我所知，皆无关联。”

“污染流，不是你们姐妹搞出来的？”

灵竹摇头，道：“那股灵……呃，污染流，能够回应我们姊妹，应该，是阁下口中的，另一种诡异邪祟吧。”

陆青心一沉，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妙。

不是鬼画女修？

那么李如岚的准备，岂不是派不上用场？

那他遇到诡异邪祟，能全身而退吗？

陆青的心情，就像是旁观子女第一次自己过马路的家长。

紧张，担心，还有些许不安，以及一股冲上去领着过的冲动。

云晚那边，又问灵竹，知不知道这些污染流的目的以及性质。

陆青则是打开了小助手，看了一眼李如岚的状态。

他的位置，显示李如岚正位于星洋州龙宫。其余状态，皆是正常。

他进入龙宫了！！！

看到这里，陆青才放下心来。

灵竹对污染流，一无所知，不过，她也说她可以尝试去沟通一下。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来了。

灵竹可以帮云晚和陆青做事，自然，就有要索取的东西。

陆青直接点破：“所以，你便打算投靠我们，在我们的庇护下，寻找你的其他姐妹，然后，回家？”

“但。”云晚补充道，“要是你们聚合之后，突然翻脸呢？”

完整的鬼画，让李如岚那个年代的所有大修，都感到头疼。

为了治理鬼画，所花费的灵石，付出的代价，更是天文数字！！

虽然陆青应该可以一击宗主之威秒了。

灵竹苦笑道：“我难以保证。毕竟，我想回家，但不清楚，其余姊妹的想法，或许，她们还沉湎于此方天地无法自拔也说不定……”

陆青感觉灵竹有些放弃治疗的意思。

云晚看了看陆青，又对灵竹道：“假如，我将你的姊妹，都绑起来，送到你面前，你有办法，独立启动那秘术吗？”

灵竹一愣，道：“……这，太难了。”

“理论上可以做到吗？”

“可以是可以……”

“那好。你为我苍霞宗和幽魂殿做事，我们为你寻找你的姊妹，要么成交，要么陆宗主一剑把你了结。”

听到能够了结自己，灵竹竟然有些心动了。

云晚察觉到这一点，又改口道：“镇压。”

灵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灵竹求之不得！只是……我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这么清醒。也就是说，我有背叛食言的可能，二位阁下……”

“无妨。”

两人皆是神色淡定，丝毫不担心灵竹背叛。

灵竹见状，也没再开口。

陆青又开始煮茶。

自己壶中的，是上等灵茶的茶渣，如果是茶叶的话，身体会承受不住。

云晚见了，对陆青的勤俭节约肃然起敬。

云晚与灵竹喝的，是一种对魂体有益处的茶。

这茶，灵竹也能喝得下去。

“不知，二位阁下，怎么称呼，又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可以称我为云殿主，这位，是陆宗主。”

云晚简单介绍了一下幽魂殿以及苍霞宗。

接着，便跟陆青分别讲了讲各自的需求。

云晚寻求的，是探索魂体修行的一条新道路，鬼画女修与幽魂殿的魂女如此相似，恐怕，能得到启发。

陆青需要的，是协助清理朝云州的诡异邪祟。

这两点，对灵竹来说，都不是难事。

灵竹便郑重答应了下来。

末了，三人还聊了聊如今的形式。

越听，灵竹越是毛骨悚然。

她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幽魂殿云殿主，需要邪魔妖孽的神魂！！这些神魂，是她和她手下魂女修行的必备材料！！要获得上佳的神魂，就需要有修士陨落！

从这个方面来讲，幽魂殿，跟她们鬼画女修，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不过，幽魂殿很少主动击杀修士，一般都是有修士死战的时候，在一边等着收尸……哦不，收魂。

以前，云晚还曾派出过魂女，到处找那种走投无路的修士，跟他们定约。

由幽魂殿出手帮助修士，然后修士在死后，将神魂给幽魂殿。

但由于周期长，收益低，而且还有魂女跟修士产生感情私奔的前例，几经改动后仍然救不回来，云晚还是放弃了这个项目。

苍霞宗看似是清理诡异邪祟，净化朝云州。

但真实的目的，是揭开一场移民开荒潮的帷幕！

为了历练弟子，这位陆宗主，则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事件”发生！

或者，用“冲突”来形容，更为合适。

难怪，他们会走到一起！！！

因为，他们的利益关系，是一致的！！

而且，灵竹总觉得，这两位高人，可能有着某种隐秘的关系。

不过，两人没有明显低表现出来，灵竹，也不敢发问。

毕竟，云晚的脾气，她是清楚的。

而且，这位陆宗主，看似温柔和煦，但指不定性格是什么样的呢！

她看到的，都是陆宗主，想让她看到的！

对于能够镇压她们姊妹的强者，灵竹，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

但很快，灵竹也想通了。

或许，只有这样的“邪魔妖孽”，才会跟自己这“诡异邪祟”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