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傲雪凌霜

女子脸上戴着一张白玉面具。

面具五官不全，只有左眼的位置，开了一道柳叶形状的口子。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洁净。

而她的身上，缠着一圈一圈的黑布，从头到脚，没有露出一点肌肤。

黑布单薄，即便是在她周身隐约的苍白雾气之中，也能瞧出她的身型来。

然而，不等耿巧儿细看，碧丝翠线上，就传来了陆青的信号。

她立即飞回了陆青身边。

“宗主！”

“出问题了。”

陆青微微皱眉，示意耿巧儿看向两名鬼画女修。

灵兰身形佝偻，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袍。她的手上暴出了青筋，显得有些狰狞。

而灵竹，浑身不断地颤抖，露出的手腕上，同样显出了青筋。

她的表情，也变得格外痛苦。

陆青又摸出一串绳结来，直接绑在灵竹的手腕上。然而，这些绳结仿佛烧着了一般，开始冒出丝丝红色的烟雾，虽然她手腕上的青筋消去了一些，但照这样下去，绳结根本撑不了多久！

灵兰忽然发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陆青见状，又摸出一串绳结，交给了灵兰。

“她们的状态不太对，跟后面那东西有关？”耿巧儿见状，猜测道，“那黑球之中装着一个女人，我感觉是鬼画女修，但从气息上来看，又不像……咦，气息变了？”

“嗯？”

“这东西开始活跃起来了！我先把它解决掉看看。”

耿巧儿说完，便转身，飞向黑球。

“果然如此。”

耿巧儿的神识，扫过黑球与这方世界。

她发现，这方诡异世界，的确都与黑球连接在了一块，就像是一枚发芽之后、长成了参天大树的种子。这黑球，便是核心。

黑球的体积与力量，是耿巧儿见过的诡异之中，最庞大的一个。

若黑球——甚至不用整个黑球，而是随便抓一只这方世界当中的诡异，放到九州之中，那都是绝顶的灾难！

但对如今的耿巧儿来说，这黑球就是个规模大一点的沙包而已。

若是在对抗血魔的时候，耿巧儿拥有现在这样的实力，那血魔根本就没有在九州现身的机会。追去天外，也不必让耿巧儿带上整整一天匠峰的修士！！

幽焰爆发！

一圈苍翠的幽焰以耿巧儿为中心，向外迅速扩散。

这方诡异世界，就像是一团被点燃的棉花一般，燃烧了起来！

“不……不行……”灵兰突然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陆青，艰难道，“把灵竹留下……你们走！你们走！”

“安心，马上就会结束了。”陆青安慰道。

“大师姐，大师姐……”

陆青一惊，问道：“那是灵梅？”

“……”灵兰费力地呼吸着，没有再回答。

陆青立即通过碧丝翠线对耿巧儿道：“那是灵梅！”

“灵梅？嗯，我刚刚也看出来了，放心宗主，已经将她救出来了。”另一头，耿巧儿立即发来了回信，“她与黑球并非一体，不过相互融合了，比灵雨的程度要深得多！……不过嘛，多亏宗主你让我抵达了这种境界，所以将他们分离也不算难……”

“好。”

数十秒后，耿巧儿用一团浅绿色的云团，像被子一样包着灵梅回到了陆青这边。

“灵梅救出来了。”陆青将这一消息，告知了灵兰与灵竹。

不过，两人的状态，依然没有好转。

“没事，等那黑球烧没，估计就能变回来了。”

两人停在原地，等着黑球诡异被耿巧儿的苍翠幽焰烧尽。

两人能明显感觉到，这方诡异世界正在崩塌。毕竟动静太大，表现，也太过明显。

第一，便是诡异气息的消退，陆青感觉到的，便是自己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小。

第二，就是漆黑的边界开始模糊起来，而且，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外界的光线流进来。若陆青的实力再强几个档次，那么，应该就能跟耿巧儿一样，感受到外界李如岚的气息。

数分钟之后，诡异世界，烧得只剩下了一团黑球。

外界的边界，也变得不那么模糊。

然而，灵兰与灵竹的状态，仍然没有好转，甚至，反而还变得严重了起来！

灵竹的脸上，出现了几条黑色的斑纹！

她的双眼紧闭，两条眉毛不停颤抖，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也时不时抽搐一下。

“奇了怪了……”耿巧儿回头看向黑球，发现这玩意儿燃烧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随后，便转过头，问陆青道，“宗主，你看看这玩意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头？”

然而陆青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陆青还是看了黑球几眼，道：“这黑球有古怪，她们的状态有问题，先离开这里。”

“咦？她们……”

“怎么了？”

“我感觉她们好像哪里变了……”

两人结束对话，耿巧儿直接在空间边界上烧出了一个洞来，随后，便与陆青离开了这方已经只剩一个空壳子的诡异世界。

李如岚见两人出来，立刻就甩出一道风洞，接应两人。

等到两人踏上风洞之后，才发现，那隧洞外边的水怪诡异，以及空间诡异，就像是被吸尘器吸住了一般，在朝着正在燃烧的隧洞飞驰而去。

在带着鬼画女修出来的这一刻，陆青发现，她们的状态，也好转了一些。

李如岚先是警惕地看了看两人，然后，才放松下来。

“哟，是不是认不出我来了？”耿巧儿笑问道。

“去去去。”李如岚道，“你们进去后不久，就有诡异扮作你们的样子从里边飞了出来。”

“你上当了吗？”

“我怎么可能上当！”

……

“……完了。”

一声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众人看向开口的灵兰。

她似乎缓解了过来，虽然虚弱，但状态比起刚才来，要好很多。

灵竹也是伸出手来，似乎在寻求帮助一般。

李如岚顺手造了一张气流床，将两人平放了上去。

陆青来到了灵竹的身边，将她手腕上已经烧焦的绳结取了下来，又为她换上了一串新的绳结。

耿巧儿跟李如岚，则是站在了灵兰的身边，想要听听她想讲什么。

灵兰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耿巧儿。

但当她看到李如岚时，却像是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随后，盯着李如岚，道：“你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啊？”李如岚一愣。

“你当初怎么她们了？”耿巧儿问道。

“当年她们为祸人间，我出手也是理所当然。”李如岚道，“不过如今我们宗主好心好意要救你们，可不是赶尽杀绝，你不要乱讲。”

“哼哼，邪魔就是邪魔，满口的仁义道德……”

李如岚看向陆青，道：“看来她脑子根本就没清醒，灵竹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陆青道。

灵兰转头，看向灵竹，嗤笑道：“诓骗我师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李如岚知道，跟一个失智的鬼画女修，是没有交流的价值的，所以，就无视了她的问题。但陆青，却是认真答道：“我们是在救你们。”

“救？”

“难道不是吗？”耿巧儿也道，“你们被那黑球抓了起来，控制了心智。”

灵兰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一般，笑了一声。

但她没有再讲话，而是放空地盯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带着三名鬼画女修，朝着先前他们停留的位置返回而去。

但在半路的时候，灵竹忽然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握着灵兰的手臂，问道：“师姐，这是……”

灵兰转头，看向灵竹，挤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没过多久，萧二狗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前，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灵山与灵枝，出现了异常！

几人飞快赶回了驻扎的墙中缝隙。

如萧二狗所言，灵山与灵枝，出现了与灵竹一样的异常！

灵枝已经躲进了画轴之中，但灵山还在苦苦支撑。

“你们怎么了？”陆青摸出绳结，交给灵山，又将另一条绳结，拴在了灵枝的画轴上。

“宗主……我突然感觉很难受，头痛……换回你们的功法，也无济于事。”

“知道原因吗？”

灵山摇头。

她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陆青走到灵兰跟前，道：“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还有什么在影响着你们吗？是什么，在哪里？”

灵兰盯着陆青，一言不发。

灵竹从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灵兰，道：“师姐，宗主他，是真想帮我们，这到底是……”

灵兰也坐了起来，确认了灵竹、灵山与灵枝的心意之后，叹道：“晚了。”

“什么晚了？”

灵兰看向陆青，道：“我的师妹们都相信你，可惜，我没有早点信你……”

“你赶紧说，还来得及。”李如岚道。

灵兰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李如岚，最后，停在陆青身上，道：“你们不该来这里，不该那处世界。”

“因为，那里，是大师姐封印我们‘痛苦’的地方。”

“啊？”

“啊？”

“啊？？”

“怎么会！？”灵竹的表情，变得极为凝重，“你为什么不……”

“我若是告诉你，你还会离开吗？”

“我……”

“你细说。”耿巧儿变回了正常模样，催问道。

“你们应该对我们有所了解。”灵兰道，“我们原本是一体，在这方世界的显现，是一张完整的画，画上，画着我们一共四十八位姊妹。”

说到这里，灵兰有意无意地看了李如岚一眼。

接着，便继续道：“当时，就连我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若不是大师姐提醒，我都难以记起。在我们还未被分开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承受着一种巨大的痛苦，也正是这种痛苦，导致了我们的疯狂。”

“那时，我们十分混乱，只遵从于模糊的本能与信念，杀戮掠食，以缓解这种痛苦。境界越强，这种痛苦就越强。”

“也就是说，大师姐承受的痛苦最多最严重，而我与阿竹，紧随其后。”

“但在被分离之后，这种痛苦，则被均摊到了每一位姊妹的身上。”

“于是，我们几位境界较高的，便出现了短暂的清醒。”

“而大师姐，便意识到了我们现在的状态。”

“所以，她大概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找到了每位姊妹，并将每位姊妹的痛苦，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

听到这里，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几位鬼画女修的表情，都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转嫁了十几位姊妹的痛苦之后，大师姐开始感到吃力，便找到了我，寻求我的帮助。于是，我便帮了。”

就算灵兰不忍心，但在心意的对抗之下，灵梅胜出了，所以，她只能帮忙。

“到最后十几位姊妹时，她已经彻底无法醒来，但我还是按照她的意愿，完成了转嫁。”

“接着，便按照大师姐规划好的，来到了这边。”

“大师姐是无法承受这么多痛苦的，所以，她找到了一个同类，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诡异。”

这诡异，自然就是那黑球。

“我们感受到的痛苦，并非恒定，而是像一汪泉水一般，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痛苦，积累在我们身上，以杀戮来发泄。”

“而那同类，便是一种以痛苦为食粮的东西。”

耿巧儿豁然开朗。

难怪，她在那方世界感受到的诡异，都像是同源一般。

听到这里，耿巧儿也就明悟了许多，道：“那东西只能帮灵梅缓解痛苦，但无法根除，所以，便与灵梅形成了共生的关系。而那隧洞内外的诡异，全是由它吞噬灵梅的痛苦，而制造出来的！”

灵兰点头：“而大师姐则委托我，让我维持这一状态。所以，我便一直守在这里，不让人靠近。”

“师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灵竹脸色发白。

“这是大师姐的意思。”灵兰道，“她不让我分摊，所以，也不会让你们分摊。”

“那我们……”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清醒了。”

灵兰的语气相当平和，但陆青等人，却都能听出她话语之间蕴含着的强烈情感。

仔细一想，鬼画女修的清醒，也的确是这个时代，才出现的情况。

“大师姐希望，我们能清醒地在这炼狱魔界中完成试炼。”

“然而，现在大师姐的布置，已经被摧毁了。”

“她的痛苦无法被消解，然后，痛苦会向我们回归，我们会重新回到混沌之中。”

“如今，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