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身是客

没等贺苏苏开口解释，一旁合欢冷冷开口：“我们要住哪，还需经过尔等同意不成？”

她一身华服，气度华贵，冷着一张脸颇能吓人，村民们反松了口气，连声应是，各自归家去了。

待宫人将破窑洞收拾出来，再放上宫中带出的用具被褥，亦是明亮一新，总比她在熙王府的柴房好多了。

让她意外的，合欢竟也对这环境十分适应，便是连那小宫女也面露嫌弃的。

贺苏苏未再多想，取了伤药要给步六孤寒烟换药，合欢倚在一旁，不言不语，却也没有退避的意思。

她虽不怕人瞧着，但总觉得有些怪异，轻咳一声，好似没话找话般。

“娘娘此次出宫，不是有要紧事么？怎留下了，这儿有妾身在，断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合欢意兴阑珊的摇头：“与她相比，世上哪还有什么要紧事。”

贺苏苏心头一跳，那怪异感再次浮上心头。

太不应该了，合欢对步六孤寒烟的态度，绝非宫妃对皇后的态度。

她隐隐有了个猜测，见合欢神色恹恹，并无警惕她的意思，试探着道：“莫非娘娘先前所说，救了您的人，是皇后？”

合欢唇一勾。

“你倒是机灵。”

竟真是。

如此说来，两人早在入宫前便相识了，可不知怎的，一个远避五台山，青灯古佛为伴。一个隐入黑暗，成了九歌杀人的刀。

这期间定还发生了诸多事，才让合欢出宫前对步六孤寒烟好似恨之入骨，可现在想来，当时合欢的态度，不正是担忧？

担忧这素来淡漠的皇后，搅和进这刀光剑影的诡谲里，如现在这般，身受重伤。

贺苏苏解开重伤之人的衣裳，这匈奴最最尊贵的女子，瘦得不盈一握，锁骨凹陷出弯月牙儿般清浅的弧度，皮肤好似常年不见天日，羸白中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合欢哽了哽，别开目光，淡声：“她自幼体弱，其他草原女子撒着欢骑马射箭时，她便只能躲在家里。步六孤家止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很是怜爱，将她养得如你们中原水乡的女子般温软。”

贺苏苏望着步六孤寒烟恬静的睡颜，心道合欢说的好生贴切。

“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走出大都，便救下了我，你说巧不巧？”

合欢轻笑出声，好似想起了那时的景象。

驼铃悠悠，魔鬼城的雅丹被风吹出鬼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雅丹里封了一个将死的少女，那在沙漠中穿着一身素白，戴着幕离的小郡主却一下瞧见了她，清澈的眸一瞬不瞬看着，好似天降甘霖，硬生生将她最后一口气拖住了。

“大月氏是沙漠里受望舒诅咒的部落，八年前，大周淮安王奉旨出征，打先锋的便是那战神北冥熙。”

大月氏……

这个部落贺苏苏半点不陌生，她和北冥熙刚出京城时，闻风前来刺杀的便是大月氏遗族，她还记得当时北冥熙祸水东引，将景帝的耳目清理，推到了另一支向东逃窜的族人身上。

合欢竟是大月氏族人！

贺苏苏不由往屋外看了眼，生怕北冥熙的伪装被看穿，那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好在合欢陷在回忆里，并未在意她的小动作，笑意亦不是往日那般三分讥诮七分凉薄的假笑，温温柔柔的，很是眷念。

“步六孤大君手握匈奴半数兵权，彼时九歌投入冒顿麾下，卜了一卦，说冒顿若想成事，必须要娶步六孤家的小郡主为哈敦。”

以步六孤家的实力，九歌便是不卜这一卦，想必冒顿也能想到。

他上门求娶小郡主，但彼时的冒顿不过是个继子，步六孤封地在另一片绿洲，大君万万不愿让女儿长途跋涉嫁去大都，还是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小子。

合欢咬了咬牙，眼底染上戾色：“九歌为让冒顿如愿，给她下了诅咒，告诉步六孤大君，她不嫁的话，便活不过十八岁。大君本不信，但她身子越来越差，到最后连天巫都无能为力……”

天巫如同祭祀，乃是萨满中地位最高的存在，听闻这类人能通神，世上所有灾厄都能化解。

贺苏苏听到这儿，已是猜到了大半后续，九歌的小动作，使得步六孤寒烟不得不下嫁，尔后冒顿政变夺得王位，合欢则为了完成报恩的诺言，投入九歌麾下，为冒顿效力，也为保护步六孤寒烟。

只是寒烟如此淡漠的人，只怕是宁死也不希望合欢为了她成为笼中雀，所以吃斋念佛，远离皇宫。

可惜，终究是阴差阳错。

北冥熙告诉她的种种在她脑中交织，她面色如常，好似拨开了重重迷雾，看到的真相却不过如此，一时有些悻悻。

她道：“是以娘娘为了报复九歌，将我送入承欢殿中，还将这一切告诉我？”

合欢嫣然一笑：“我早说过，你很聪明，很对我胃口。九歌送你入宫，密令我将你关入牢中。除了瞒你这桩，那日我同你说过的话，句句算数。”

那日她说，要拉拢她为己所用，让她走到比她更高更远的位置。

贺苏苏不为所动：“娘娘高看我了，九歌大人亦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会些医术的普通人，为了活命才与你们虚与委蛇。”

“你不想离开，不想救你的朋友们么？”

宫中四处是耳目，合欢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能摆脱冒顿的眼线，神色染上焦急，几乎是拉住贺苏苏的手厉声询问。

贺苏苏皱眉，拂开她。

“那日娘娘似乎还说过，合作，需拿出实力与诚意来。我怎知娘娘是不是与九歌联手诈我？危墙之下，也请娘娘体谅一二。”

合欢笑了笑，“摇光旗传回过一道消息，但被我压下了，九歌与冒顿皆不知道。但如今我看着，那消息倒有几分可信。”

承欢殿细作遍布三国九州，贺苏苏知道她口中的消息定与大周京城中她的传言有关，神色自若，轻笑：“什么消息？”

“听闻大周皇商薛侃，为人作保，倾巨富在九州内建立商行，货币流通，牟利万万计。苏苏姑娘，你有此手段，难不成甘愿屈居人下，任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