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余味

对于萧枣的话，魏澜没办法完全赞同：“未来只有一个，所以没有办法通过比较后选择一个更理想的未来；但也正因为未来只有一个，而且在这条路上，人会面临很多难以割舍的诱惑和无法自拔的怀疑，所以每一步都要谨慎行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可是努力需要成本，后悔不需要，人们往往会事后后悔而非事前准备。”但魏澜又说，“不过，有遗憾的人生才有余味。”

魏澜趁萧枣还在咀嚼他的话时，把她手上的一半作业拿到自己怀里，等她反应过来魏澜已经不准

她拿回去了。

“三三，其实我思考过你的话，所以那天我就做了一个实验。”

“哦？”

“说真的，不同的生活方式果真有差别。寒假我抽了两个晚上的七点到九点来做实验。第一天晚

上，一边看漫画一边吃泡面，吃完又玩游戏，凑合打发完两个小时；第二天晚上我洗心革面，背

了半个小时的单词，出去跑步运动了半个小时，回来后又看了文学读物。同样是两个小时的时

间，收获却大不相同，回想起来当然是第二天更有价值。”

魏澜很意外萧枣会这么说：“这次实验一定对你来说收获满满。”

很可惜神仙姐姐根本不在办公室，萧枣扫视了一圈神仙姐姐的座位，与她有一种不谋而合的联系

——桌面上摆放整洁，整洁到缺东少西的程度，而抽屉和柜子里都堆放着关于她的兴趣的小玩

意。

出了办公室萧枣说：“是的，收获满满。于是，从第三天开始我毅然决然地坚持做第一天晚上的

事。”

魏澜但笑不语。

萧枣看向他，笑得很坦率：“然后我发现你说的对。我并不是因为真心觉得第一天晚上比第二天

晚上更有价值而继续做第一天晚上的事，我并不完全像自己说的那样是个追求平庸的人。我只是

在纵容我的惰性。如果非说这是智慧，那也是逃避的智慧。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一样，用冠冕堂皇

的话来避免进取，像我一样在那两个小时里选择懈怠与懒惰，在前进的时代里搭便车，我不敢说

是否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真的能获得快乐。”

魏澜是一个理性的人，但也包容，他从不因为和萧枣的意见分歧而感到失望，也不曾试图改变别

人的三观。两个人却的的确确在交流的过程中，去认识去理解对方，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从原

来思考的箱子里跳出去。彻底的改变绝非易事，一些变化却已然发生。

萧枣说，三三乐观又主动，而她是一个胆怯、悲观与时代背道相驰的人，是一个对人类追求最终

归宿感到恐惧的人。“没有追求的人，终有一天会被遗忘。”这句话听着有些悲凉，但萧枣脸上

平平淡淡的。

魏澜想，虽然她不顺历史长河，但也非乌合之众，倒是像一个旁观者。过程她不参与，结果她也

不关心。他轻松笑说：“没有追求的都是有勇气的人，放任自流的人都有绝对的自信。我不

敢。”

人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信仰，有的追奉神明，有的人追求金钱，有的人信仰爱情。魏澜说不清

自己信仰什么，但他一直在追随完美，追随遥远又无尽的真理。

他们觉得魏澜和林芷萱的生活很累。平平凡凡才是真，太过较很辛苦，要学会享受生活。

可对魏澜来说，那个恒定不变的、一眼都望不到头的、称得上永远的东西，在奔向它的过程中，

是幸福的。即使发现它比想象中的更遥远，即使意识到了可能永远无法碰触，即使这条路很容易

犯错误，需要他不断地修正甚至推翻以往的认知——但他相信这样走下去，无限逼近地它，是不

会有错的。

坚信把一切做到极致的最好，永远没错。

他连一分钟都不曾浪费，让每一分钟都变得有价值才对得起它逝去的代价。

相反的是，萧枣信仰的是自己。

真的有人天生就不是生活的参与者？真的有人可以不为失去而苦大仇深，不为拥有而患得患失，

不艳羡别人的富裕与幸福，不害怕生活的锤炼和打磨，不会变得锐利或圆滑，没有过不去的坎想

不通的纠结吗？

在魏澜以往的偏见里，那些没有历经大风大浪而生活得怡然自得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可以没有

追求，我可以放任自流。那些饱经风霜的人，倘若还能对生活作不苦大仇深的态度，才真正的放

下了。

萧枣是朵奇葩。

在认识她以及不断认识她的过程中，魏澜越发相信她是那个真正坚强的人。

能甘心平淡，也不畏困境苦难，不奢望安逸喜乐，悲怆的故事宛若尘埃，终极的幸福又如云烟。

捣腾生活，也被生活捣腾。

他有时候想反驳傅龙说错了，他和萧枣应该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都天然得到许多便宜。

事实是，萧枣没有因为天赋异禀而倍感压力，也没有因此觉得得了便宜，在萧枣的眼中，她至始

至终是个普通人，所以没有人的眼光需要在她身上更多浓墨重彩。

傅龙说的没错，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魏澜越来越深刻地认识了这句话。可他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在初遇她的那个日落，站在阳光的

尽头，侧耳倾听来自深海的低吟，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浪费了他曾经宝贝的时间，去了解萧枣这个

由无数没有意义拼凑而成的个体。

没有后悔认识她，没有后悔不断地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