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勋与郑伯路翻墙而入。
肖府一切正常，积雪消融之后，院中呈现的是黑乎乎的泥土地，在夜色下灰突突的地板砖，还有等待长出新芽的花枝树木。
肖府没有巡值的家丁，偶尔有下人从屋里出来进去，看不出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就好像府中多了一个太妃，也不过如此一般。
周泽勋忽然心酸，为自己的母亲，作为一个太妃，她失去了拥有排场的权利，只是徒有太妃之名，其实只是一个久居冷宫受尽欺辱的可怜女人。
“阿勋，我对如今的肖府也不清楚，这样满宅子寻找也不对，不如直接去找老爷和夫人？”
郑伯路道，他以前还在肖府做门客的时候，肖府位于京城，如今搬到云州城，小了一半，府中的布置和以前的宅府也完全不同，所以没办法给周泽勋指路。
正院还显得热闹些，正厅门口还守着家丁和两个等着吩咐的女仆，厅中灯火明亮，还传出隐约说话声。
周泽勋心里一激动，现在时间不算晚，母亲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肯定正陪着她的父母亲说话！
他直接从暗处走了出来，门口站着的家丁紧张地喊了一声：“什么人——哦，是周公子！”
周泽勋直直往屋里走去，家丁也没有阻拦，反倒是帮着他推开房门禀告一声：“周公子来了！”
周泽勋踏进屋里的那一瞬间，首先就看到了在衙门遇到过的那老人——娘子后头说他与自己长得很像。顿时脑子一白，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不过并无所谓，因为他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一青色素衣的陌生女人身上。女人和杨氏的年纪差不多大，仪态端庄，面色疲惫，看得出身子有些孱弱，面色苍白而清瘦。发型雍容但只插着一只金钗便无别的装饰。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女人也望了过来，看到他的面容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站起，身子跟着摇摆了两下，身边的仆女急忙将她扶住。
“哼！”
正寂静间，那老者发出一声哼，听不出情绪，但厅中正坐着的肖老爷肖老夫人，以及次子肖应棠，仿佛被人敲了一棒似的，脸色大变，都从位置上起身，弓着腰离开位置毫不犹豫就跪倒下去。
肖太妃也好像才回神，挣开仆女的搀扶，匆忙离开位置噗通一声重重跪在老者面前，声音激动道：
“主子息怒，臣妾罪该万死，求主子放过其他人！”
正厅的房门再次被关闭起来，周泽勋站在众人身后，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继续站着还是该和外祖父母以及亲娘一样下跪。
很明显，肖府众人并不知道周泽勋会来，而周泽勋的到来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肖太妃见事情已经暴露，干脆和盘托出，将当年换子离宫的事情全部揽在自己头上。
“臣妾也不想欺君，只是当初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实在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子之痛，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事到如今，臣妾知道错了，但绝不后悔，若不是当初将儿子送出宫，那还能看到他长大的模样？！太上皇，您要罚就罚臣妾，千刀万剐臣妾在所不辞，只求饶了肖家，饶了咱们的儿子！”
肖太妃以额贴地，声音带着悲伤和坚定，仿佛已经决意去死一般。
周泽勋再也站不住，大步向前，来到母亲身边毅然下跪：“求太上皇饶开恩！”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声喝茶不语的太皇上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幽幽道：“你唤我做太上皇，却喊她母亲……”
落在周泽勋身上的目光阴鸷中又带着些悲凉。
周泽勋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了埋。
“都起来吧，跪这一地让人心烦。”
“谢太上皇。”
大家赶紧磕了头站起身。周泽勋很自然就扶住母亲。肖太妃扭头看他，豁然泪下，激动之余身子猛然往后仰去。
“母亲！”
又是一阵慌乱，下人将肖太妃半搀半抱弄了回去，肖老爷又让人去请了大夫。
然后厅中就安静了，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太上皇不说话，大家也都不说，不敢说。
不过太上皇的视线在周泽勋身上来来回回多次，视线逐渐变得柔和了许多。
肖应棠观察了好一阵，开口道：“太上皇息怒，我们肖家罪该万死，求太上皇不要迁怒于阿勋，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更是无能为力，若是能够选择，他大概也不想偷摸离宫隐姓埋名——”
肖应棠本来早就想要回云州城探望父母，只是向朝廷告假未被允许，小皇上让他稍等一阵，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小皇上答应准假，却又将肖太妃交给他一起带回来。
事先，他并不知道太上皇居然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云州城。
更不知道今日肖太妃会母子相见，反倒惊讶于太上皇突然造访肖府。
细想来，也许一切都是太上皇安排好的，就是等着周泽勋闯进来，让屋里一群人根本没法抵赖，只能全盘托出！
他心脏砰砰跳，却又万分庆幸。今日到的时候，便听父亲说五王爷五千兵马并拦在城外，五王爷入了城住在薛家。薛家这两日家门紧闭，看着一片死气沉沉的，并没有什么喜色。
而且太上皇似乎已经去过薛家，至于去做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只是五王爷进了薛家就没见他出过门。
肖应棠喜的是，周泽勋和太皇上的父子相见正好卡了个最佳时间点——五王爷图谋造反之时。
看五王爷不顺眼的时候，看另外一个儿子肯定就顺眼多了，毕竟太上皇在世的儿子可一点也不多。更何况，自己这外甥这些日子在云州城可没有少做事情，每一件事情单独拎出来都足够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够皇上亲自召见当面恩赐。
这样有出息的儿子，还不信太上皇忍心怪罪。就算怪罪，看在他立下的功劳的面子上也该一笔勾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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