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2章 孤月书局

铜驼大街是洛阳中轴，长街尽头的那两只铜驼看尽了神都万年风雨，仿若亘古的存在。

铜驼之后是洛阳旧宫，立于宫城角楼之上可以尽览神都繁华。

宫城之外是充满烟火气的洛阳市井，恰逢四脉招生，大街小巷要比往日更加热闹。

林孤行于神都最热闹的坊市，在一家最热闹的店门前停了下来。

孤月书局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家连锁书店，不仅因为孤月书局出的话本都极有意思，更重要的是它不仅仅是一家书店，还是一个供人喝茶聊天听曲儿吃饭好地方。

孤月书局是林孤用前世某个极为成功的模式开设的书店，为的是安置解铃人，同时收集情报。

林孤走进书局，门口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热情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林孤拿起架子旁的一本书册问道：“你们这儿最畅销的话本是什么？”

“我们孤月书局的话本都很畅销，您手里这本《水边的故事》是神都武将的最爱，《红楼》的买主多是待字闺中小姐，不过这个月最畅销的还是刚刚上市的这本《天蛇八部》，男女老少通杀。”中年书生笑着介绍道。

林孤轻轻点了点头，扭头对中年书生道：“你们这儿收诗作么？”

中年书生闻言一愣，点头道：“收的，孤月书局出版的诗词集都是我们收回来的佳作，不问名气，不问出处，只要诗好，一律都收。”

“我这儿有首诗，不知道你们收不收。”

“公子可需笔墨？”中年书生问道。

“不用，我说给你听。”

“公子请！”

“床前……明月光。”

中年书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惊容：“公子请继续。”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中年书生收敛情绪，微微欠身道：“属下见过少主，楼上请。”

书局二楼雅间之中，林孤坐于长案之后，手持茶盏，独自品茗。

这首《静夜思》是林孤与影确定的联络暗号，他去任何一个孤月书局念出这首诗，对方便能知道他的身份。

影来的很快，林孤刚喝完一盏茶，一道黑影已出现在房中，随后化为人形。

“少主。”影躬身行礼。

“坐吧。”林孤为影倒了杯茶，说道：“孤月书局经营的不错，这些年辛苦你了。”

“属下只是按照少主的吩咐行事，不敢言苦。”影正色道。

林孤叹了口气，说道：“咱俩一块儿出去逛街，别人肯定以为你是我弟弟，能不能别这么老气横秋，来，给本世子笑一个。”

影咧了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林孤有些哭笑不得，摆手道：“算了算了，让你笑可比让你杀人难多了，这两日有什么情报我需要知道？”

影呼出了一口浊气，说道：“此次洛神宴由四脉之一的地坤阁承办，太子昨夜入城，直接住进了牡丹园。”

林孤知道太子也曾是地坤阁弟子，而地坤阁就在神都牡丹园中。

当年圣堂第一书院的老院长接手了本是为皇室宗亲准备的天行院，并且对外宣称天行院只收寒门子弟，这一举动着实是将胤天士族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奈何这位老头儿在人族中的地位实在太高，上到皇帝下到百官愣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皇室宗亲没了天行院，只能选择地坤阁，所以陈羽失踪之后，地坤阁实际上已成为了太学的四脉之首。

“除了太子，志学司学政公羊青也来了。”影道。

“他们想对天行院动刀，自然少不了掌管天下学务的志学司。”

林孤抿了口茶，继续问道：“世家子弟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影沉吟了一声，说道：“李氏也派人来了，属下怀疑少主回来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本来就没有刻意隐瞒，有心之人很容易探查到。”

林孤联想到邙山中遇到了那两名草包杀手，存在明显的试探意图，如果是李氏所派，他并不觉得意外。

北洲李氏共分三房，李广是大房一脉，当年因北洲侯府与西洲西门世家，也就是神剑山庄联姻得以位列胤天四大家族之首，李广陨落之后，大房人丁凋敝，李氏虽然依然位列四大家族，但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北洲侯之位因为林孤这位世子失踪，一直无人袭爵，如今的西凉封地早已被二房把持，他这位正主回来了，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派人继续盯着李氏二房和三房，这场戏就从洛神宴开始唱吧。”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为林孤引路的那位中年书生:“首领，楼下有人闹事。”

影皱了皱眉头:“何事?”

“天行院的李旦说我们孤月书局的诗集狗屁不通，非要我们给他一首让他满意的。”

听着门外的声音，林孤问道：“你的情报里提过这个人。”

影点了点头：“天行院院监周黎的弟子，寒门出身，心思不坏，就是有点傻。”

林孤想了想，笑道：“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今天就让我这个甩手掌柜上岗吧。”

影看了一眼林孤，没有提出异议，闪身进入了他的影子。

“去将人请上来吧。”林孤对门外之人道。

楠木格栅门被人推开，一名身着天行院学服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

林孤身前的纱幔被影放了下来，他还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样子。

林孤抬了抬手，李旦坐下，开口问道：“你就是主事？”

林孤没有接话，转声道：“本店所出诗集多出自名家之手，阁下有何不满？”

李旦面色一沉，冷哼道：“本公子就是不满，你们必须给我一首新的，否则我便天天来。”

林孤看着李旦，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目的，这些日子孤月书局诗集大卖，无非是因为此次洛神宴是由太子主持，太子酷爱诗词，宴上必然会出题考校天下士子。

孤月书局的诗集都是这些年费心搜罗的佳作，那些士子买回去多是为了参考一二，而眼前这位则要直接一些，自己做不出好诗好词，便想来要一首现成的，当然，这首现成的必然要不在诗集之中，天下人都不曾读过的。

“阁下是天行院弟子？”林孤问道。

“是又如何？”李旦看着纱幔后的身影，总有一种被一眼看穿的感觉。

“这些年天行院人才凋敝，此次洛神宴恐怕又会颜面扫地，阁下会去么？”

李旦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沉声道：“我会让天下人知道，天行院弟子不比任何四脉弟子差。”

林孤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旦，并没有拆穿他的把戏，转而道：“这个理由尚可，你回去吧，你要的东西稍后我会派人送到天行院，不过要付钱，一首一百两。”

李旦闻言一愣，此次前来他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眼前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的男子竟然答应了，一百两虽然不少，但他省吃俭用这么多年还是攒了些银钱的。

“你不会骗我？”李旦不信道。

林孤笑了笑，手指敲了敲桌案道：“孤月书局的金字招牌你还信不过么？”

李旦闻言沉吟半晌，起身朝林孤拱手道：“那我便在天行院等着，如果你敢骗我，我就砸了你的金字招牌。”说完转身离去。

影重新出现在屋中，不解道：“少主为何要答应他。”

林孤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一旁的书案后，展开了一张宣纸。

“替我磨墨。”

盏茶功夫，林孤便在宣纸上写完了一首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影。

影看了一眼纸上的诗，然后又向林孤问道：“这词出自少主让属下研读的《诗词六百首》，如此珍贵真的要给那个傻子么？”

林孤放下毛笔，重新坐回了茶案，笑道：“当初让你读诗是为了让你学些风花雪月，别整日愁眉苦脸吓跑了客人，不过看来效果不怎么样，反正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换些银钱。”

影默然一叹道：“是属下让少主失望了。”

“你又来了，快去吧。”

……

上元佳节，洛阳城南的牡丹园张灯结彩，春寒料峭，此时还未到牡丹花开的日子，但高祖皇帝酷爱牡丹，当年修建牡丹园时便以极大代价在这片区域绘制了春风化雨大阵，所以牡丹园中的牡丹花常年不败。

不过牡丹园名动神都，不仅因为常年不败的牡丹花，还因为这里有一座天下闻名的学府，地坤阁。

今夜的地坤阁人流如织，洛神宴吸引了天下世家子弟，不时有装饰精美的马车从林孤的身边驰过，那些马车上刻着不同的徽记，代表不同的家族。

洛神宴不请寒门子弟，寒门子弟也拿不到洛神宴的请柬，当林孤将自己的请柬递给守门的地坤阁弟子时，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讶异之色，因为林孤的请柬与别人的纹金红绸折页不同，他的请柬是北冥文亲手所书，乃是一张普通的红纸。

守门弟子对视一眼，看着那张红纸上所书的“上元佳节，洛神之宴，孤扫榻相迎。”纸上还有太子殿下的印信，他们吃不准，便向林孤告了声罪，派人向内院确认。

林孤对于地坤阁如此处理并无恶感，但却有人看不惯了。

身后一辆黑色马车朝大门疾驰而来，马车车夫扬鞭一甩，直击林孤。在他看来，林孤孤身一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肯定不是什么大家族子弟，有什么资格耽误他主人的时间。

林孤感受到身后劲风，鸿羽身法一动，回身看向了出手之人，是一名唇红齿白，却满脸戾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