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2章 前夕

戏台上，十几件诡异的戏服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鼓起的衣袍迅速干瘪，充盈的雾气溃散，如破布一般散落了一地。

林孤从浓雾中走出，正好看见岳峦几人面面相觑。

“这些邪门东西怎么突然不动了？”岳峦挠挠后脑勺道。

“雾变淡了。”殷灼看了看四周，语气中带着三分欣喜，七分谨慎。

众人此刻也都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原本浓雾弥漫的餐厅正在变得清晰，仅仅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的浓雾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蜃气妖不会是看我们人多，跑了吧？”赫天怀疑道。

林孤佯装不知，保持沉默。

“为防有诈，我们还是再四处查探一下。”殷灼谨慎道。

众人分头把整艘云舸搜索了一遍，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现，等了半日，依旧没有异常，最终确定蜃气妖已经离开了，呼延藏几人虽然也表示了怀疑，但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除了走廊尽头，三层的厢房都被众人砸烂挡道了，林孤等人向金甲卫说明了情况，便带上杜明月离开了。

三层没法住，他们只能住在二层了。

还要三日他们才能到北冥城，众人不想与这么多尸体住在一起，呼延藏出了个主意，把尸体全都抛出云舸，由日华将尸体焚毁，算是火葬。

林孤否定了他的提议，如今一船人只剩他们几个还活着，等船靠岸，这必定是一起惊天大案。

倘若他们现在把尸体丢出去，不但会背上毁尸灭迹的嫌疑，到时候查案之人没东西可查，必定会反过来查他们。

“将尸体聚拢放到一层，不想看见，不去便是。”

等一切都料理完毕，已是第二日的中午，云舸虽然无须人来操控，但是船上的厨子小厮都死了，吃饭问题便成了头等大事。

在场的众人都是士族子弟，哪里进过厨房，无奈，这个任务最终落在了林孤身上。

林孤在河西镇住了十六年，他和院长古一的吃饭问题都是他一人解决，所以弄些简单的饭菜自然不在话下。

云舸二层的厨房很大，各种食材应有尽有，林孤挑了一条腊肉，几种蔬菜，将各种酱料拌匀与米饭一同放在锅上蒸了起来。

这是他在河西时为节省读书时间自创的一道菜，饭菜俱全，而且方便，更重要的是还十分美味，连挑剔的古一都赞不绝口。

林孤将这道食物取名为腊肉蔬菜饭，获得了古一的四字评语：俗不可耐。不过好吃就行，林孤才不在乎名字是否够雅。

很快，一桶腊肉蔬菜饭便出锅了，岳峦几人帮忙将饭桶抬到了餐厅，众人各自盛了一碗，入口皆是一惊，没想到眼前饭不饭，菜不菜的东西竟然如此美味，除了黄龙军府那几人心中怪异，其他人对林孤自然不吝赞美。

林孤皆是轻轻点头回应，然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从厨房拿了一个大盆和几副碗筷。

在盆中盛满腊肉蔬菜饭后，便往三楼去了。

“林孤去哪儿？”岳峦问道。

“那几位还没吃呢。”

众人这才想起，三楼还有一位皇族贵胄。

贺峰见状目光微冷，小声道：“真会拍马屁。”

林孤不以为忤，自顾上了三楼。

那两名金甲卫依旧守在走廊的尽头，林孤将饭盆和碗筷放下，对二人道：“船上的厨子都死了，几位凑合吃吧。”

其中一名金甲卫闻言一愣，问道：“你做的？”

林孤点头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那金甲卫看着林孤的背影，大声道：“多谢啊。”

林孤摆了摆手，便下楼去了。

三楼厢房中，女子望着桌上的腊肉蔬菜饭出神，一旁的北冥陵见状道：“姐，这饭味道不错，你尝尝。”

女子回神笑道：“尝过了，你喜欢多吃点儿。”

“听说门口的侍卫说，这饭是当年流落民间的北洲侯世子做的，堂堂世子竟然会做菜，跟着他肯定饿不着啊。”北冥陵笑道。

女子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鬼头你想说什么？”

“姐姐难道真没考虑过认认真真择个婿。”北冥陵指了指桌上的腊肉蔬菜饭，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为何要择婿，我一个人不是挺好。”女子面容恬淡，看不出情绪波动。

“可是你的血脉……”北冥陵欲言又止。

女子秀眉一挑：“你也要劝我?”

“我是担心姐姐的身体，宇文殿主不是说……。”

“好了，知道你有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女子打断了北冥陵的话。

北冥陵沉吟道：“父皇的用意姐姐难道真不懂？”

女子目光一转，淡淡道：“我知道师尊这次派我出战是父皇所托。”

“姐姐明明什么都知道，父皇此次在洛神宴下旨称此次圣果之争的胜者就是姐姐夫婿，却又派了姐姐出战，难道意思还不够清楚么，姐姐是金鳞第一，倘若真看上哪位士子，出手帮他一把，不是正合心意？”

女子闻言目光一沉：“倘若我一个都没看上的呢？”

“那姐姐可以自己取了那第一啊，父皇如此安排还是尊重姐姐的想法的。“

女子摸了摸北冥陵的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此次你偷跑出来，就不怕娘娘担心？”

“有姐姐在，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我已经长大了，母后总把我当小孩子。”

“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此次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接下来的几天，云舸中一切如常，眼看就要进入东洲地界，众人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北冥城是胤天皇朝东洲主城，与神都洛阳、天都长安齐名，被世人敬为圣都。

胤天皇朝立国之后，北冥华受封战王，统领二十万镇海军，守卫圣陵，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目的，那便是提防海界。

战王一脉深受高祖敬重，王位世袭罔替，当代战王北冥郇是武帝的叔叔，实力莫测，虽然从不过问朝政，但在胤天，没人敢轻视他的存在。

当东方的天际露出火红的日辉，云舸准时抵达北冥城上空，与洛阳城不同，北冥的云舸码头位于城中央，那是全城最高的建筑。

甲板上，林孤几人望着脚下的城池，心中震撼，这是一座建在海崖上的大城。四面城墙与神都洛阳一样雄伟，尤其是面向大海的一面，每隔百米便有一座炮楼，林孤知道，这些产自墨门的神武炮是为海界准备的。

虽然海界从未入侵中土，但数百年前海界锁关之后，胤天皇室便开始忌惮海界，从镇海军的番号和城墙上密集的炮楼便可见一斑。

咸腥的海风有别于中州干燥的空气，眼下是一年最好的时节，吹面不寒，令人舒爽。

云舸在码头停稳，下船的却只有岳秋几人，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毕竟数百胤天百姓横死，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惊天大案。

但是事实却与林孤想的有些出入，前来接他们的志学司官员并未提及此事，一队官兵径直上了云舸，也并未对他们进行盘问。

林孤这才想起，船上还有皇族贵人，这解释的事情又何须他忧心。

那名志学司学官看了众人一眼，行礼道：“在下北冥城志学司学官李玉，特来迎接诸位。”

“有劳李学官了。”以殷灼为首，众人还礼，然后跟随李玉前往下榻的驿馆。

临行前，林孤隐约看见一队官兵护送着同行的皇族子弟出了云舸，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志学司在北冥城的驿馆名为白马驿馆，名字的由来很简单，因为白马驿馆就处在白马大街的街首，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孤倒是挺满意，但是对于出身中州巨富之家，从小锦衣玉食的贺峰来说，这里与狗窝无异。

“咱们好歹也是胤天的代表，来了北冥城竟然没有一位战王府之人迎接，真是好大的架子。”众人刚安顿好，贺峰便开始抱怨。

“贺师弟休得胡言，我等代表四脉，本就应由志学司负责接待，战王府并没有做错什么。”徐达见贺峰不知轻重，连忙出言提醒。

贺峰却不以为然：“我见三层那位可是镇海军护送离去的，同为胤天代表，为何厚此薄彼？”

徐达见贺峰执拗，心中微叹，一旁的赫天却撇了撇嘴。

“那是皇族子弟，和战王是亲戚，接自家亲戚回家叙旧那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赫天说的是事实，贺峰却觉得众人在针对他，不悦道：“你们真是一群软骨头。”说完便夺门而去。

贺峰的话林孤等人倒没放在心上，一路上对于这个莫绝尘的高徒大家已经习惯了，眼高于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是这句软骨头却把徐达，呼延藏和高远都骂进去了，这个军方团队难免要生嫌隙。

徐达见呼延藏二人脸色不好看，连忙低声帮着贺峰解释，林孤看在眼里，对于此人的观感倒是不差。

其实白马驿馆的住宿条件并不差，至少比那破败的天行院要好上一些，众人一人一间厢房，离得不远，驿馆中没有其他住客，所以还算清净。

距离下个月初一还有两日，李玉带来消息，远在西洲甚至更远的佛宗代表还没有到，所以这两日众人可以好好休整备战。

此次圣果之争由于出现了佛宗代表，所以各方势力似乎都更加重视。佛宗是不同于初祖一脉的另一条传承，两教自然有相争之意。

林孤也很期待，佛宗究竟会派出什么样的人来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