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 雁门关外一场雨

这里是西凉距离凶族左部最近的城池，从西洲城往西百里，便是雁门关。

圣典将这座屹立数万年不倒的雄关称为三边冲要无双地，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关外的苍茫大地，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就如风沙中的一粒尘埃。

老郑是雁门关上的一名老兵，二十多年前，他被人从凶族人的手上救下来，从此便加入了镇北军，成了一名新兵蛋子。

在雁门关上，他从新兵熬成了老兵，但依然只是个兵，他心甘情愿当一个兵，先侯的兵。

老郑喜欢站在城墙上看关外的景色，萧索、荒凉，在没有风沙的时候，可以看得很远。

今天没有风，他看着关外的戈壁荒原，压抑的心情舒缓了几分，突然，一个黑点出现在这片黄色的背景上，老郑敢说自己的目力是全北洲最好的，他知道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镇北军制式皮甲的士兵。

很快，黑点的身后出现了更多的黑点，那是一个马队，老郑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不由心头一惊，那不是马队，而是一队狼骑，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凶族的速狼军了。

至少从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凶族左部的速狼军就没有出现在眼前这片大地上。

战鼓的隆隆声在雁门关中响起，很快关中守军便动了起来，大队人马爬上城墙，一名身披黑甲，须发花白的将领来到城头，望着远方移动的黑点，目光冷峻，他是雁门关守将韩正，镇守雁门关数十年。

“韩将军，我军斥候正被凶族狼骑追击！”老郑放下手中战戟，在韩正身旁单膝跪道。

韩正似乎认识老郑，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传令黑甲营，让他们派一队骑兵出城，把人救下来。”

“得令！”

“慢着。”

老郑刚要转身离去，一道身影将他拦在了城上。

来人同样身穿黑甲，看起来却要比韩正年轻许多，身材微胖，面白无须，如果不是这身甲胄，多半会被人认成是西洲城里的土财主。

韩正目光一动，看见来人，脸上厌恶的表情一闪而逝。

“李副将，你想干什么？”虎目一瞪，韩将军沉声道。

“韩将军，近日凶族异动频频，都护严令各军不得出关，难道你想违抗军令么？”

按理说，韩正为雁门关守将，不应被一名副将威胁，但是这名李副将却是李魄仁安排在雁门关的心腹，其用意不言而喻。

“李熊，我军斥候正在被凶族狼骑追击，怎可见死不救？”韩正怒道。

身为副将的李熊阴沉一笑：“韩将军，都护府禁令在前，三日来军中都不曾派出过斥候，此人必定是凶族的奸细，想诱我军出城！”

“那三日之前呢?”韩正虎躯一震，一掌拍在城墙上。

李熊笑容一敛，沉声道：“将军指的是赵破奴，您应该知道，三个月来，凡是派出去的斥候，如果超过三日未回便再也回不来了，凶族军势不明，都护让我等不得轻举妄动，韩将军莫要糊涂。”

“放肆！”韩正体内气血翻腾，周身元力隐而不发，李熊虽占着是李魄仁亲信有恃无恐，但是他的实力比韩正要差了许多，见韩正怒发冲冠，连忙向后退去。

“韩将军，末将也是为了您好，违抗都护之命是要掉脑袋的。”

李熊退下了城楼，韩正的怒意却渐渐化为无奈，如今的镇北军已经不是北洲侯在时的镇北军了。

“哼，若是先侯还在，早就把这帮宵小一锅端了，如今咱们却成了缩头乌龟。”老郑看着李熊的背影，呸了一声道。

“住口，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若是让有心人听见，我也保不住你！”韩正看着老郑嗔怪道。

“我一个小兵怕什么，这些年都护拼命排挤先侯旧部，在各军安插自己人，我老郑虽然是个小兵，但是我的眼睛很好，看的很清楚，如今镇北军军心涣散，哪还有当年天下第一军的风采。”

韩正知道老郑说的是实话，但是他们这些北洲侯的旧部想要对抗凉州城中那位高权重的都护和他身后的李氏一族，无异于螳臂挡车啊，那些曾经反抗过李魄仁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贬，因为他这个雁门守将的位置足够重要，为人足够谨慎，所以才能撑到现在。

“形势比人强，为了先侯，我们必须撑下去。”韩正抬起目光，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黑点，双瞳不由一缩。

荒原上的风总是无迹可寻，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刻便被风沙迷了双眼，赵破奴看着远方渐渐模糊的雁门关，咬紧干裂的嘴唇，奋力策马狂奔。

三日前，他所率领的斥候小队巡视关外边镇，打探凶族情报，二十年的和平，让边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雁门关外的几处绿洲在军方的有意推动下发展成了几个大的市镇，吸引了不少关内百姓来此定居。

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孤悬在外的边镇是军方收集凶族情报的前沿阵地，每一位镇北军的斥候都十分熟悉这些市镇，因为每一次出关，他们都要在这些市镇落脚，整理情报，然后送回关内。

赵破奴巡查的三个市镇空无一人，现场却有打斗痕迹，诡异的气氛笼罩在空荡荡的街市，等他们想要仔细查探时，一队数百人的狼骑发现了他们，在此处发现大队凶族人马，说明凶族北部大军已然距离雁门关不远。

可能是见他们人少，狼骑并未全军追击，只是派出了一小队人马朝他们杀来，同样是十人。

赵破奴的这队人马是黑甲营中最强的斥候小队，面对同等人数的狼骑，他们被激起了血性，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两队交战，高下立判，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斥候小队便被杀的只剩赵破奴一人，而狼骑只死了两人。

为了将情报尽快送回雁门关，赵破奴选择了逃，但是他身后的八名速狼骑士却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赵破奴的元力几乎殆尽，如今只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在逃，但身后的狼骑却越来越近了。

此处距离雁门关不过四里，但是赵破奴实在太累了，身后的狼骑已近在咫尺，他的脚步却变得踉跄，他知道他逃不掉了，就像三个月来失踪的那些镇北军斥候一样，雁门关中的大佬都还蒙在鼓里，凶族大军却已至卧榻之侧，是真的来了。

八名凶族士兵将赵破奴团团围住，仿佛是为了践踏对手的无能，他们并没有立刻杀死赵破奴，身下座狼发出低沉的吼声，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们就会立刻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赵破奴愤怒的看着眼前的异族，他不怕死，但是情报不能送回雁门关，他的死便毫无价值。

凶族的外貌与人族无异，他们也本是人族，只是被暗族的邪力所染，信奉死国之神，那是一名早已陨落的暗族绝代强者。

似乎是玩够了，八名凶族狼骑同时举起弯刀，赵破奴知道，下一刻，他的身躯将会四分五裂，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赵破奴的脸上带着悔恨与不甘。

等了片刻，赵破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他猛然睁开双眼，目光所对的方向刚好可以看见美丽的落日，但是一股肃杀之气却打破了日轮下沉的宁静。

赵破奴看见好多剑从落日的光晕中落下，目标是他，更准确的说是他身边的凶族士兵。

这是三千法剑结成的剑网，那些剑气剑芒在他的身边掠过，最近的一道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寸，但却始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座狼之上的凶族士兵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并没有惊慌，而是快速结阵，奋力抵挡密集的剑气和剑芒，三千法剑犹如灵蛇，千变万化，恐怖的剑气剑芒对于这些普通凶族士兵来说根本无法抵挡。

血液在空气中飞溅，细密的伤口爬满了凶族的身躯，身下的座狼发出痛苦的哀嚎，直到生命流失殆尽，他们依然没有看见出剑之人的身影。

八名凶族倒下，赵破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梦中，三千法剑杀敌之后便消散了。

他朝日轮西沉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名年轻男子，身着青衣，丰神俊朗，眼神如深潭般宁静，腰间插着一根雪白的长笛，长笛的末端挂着一个别致的风铃。

很难想象，刚才那么恐怖的剑招是这位年轻人施展的，虽然他身旁还有两个人，但是赵破奴的直觉告诉他，方才出手的就是他。

林孤三人沿着西洲的海岸线行了一个多月，终于抵达北洲地界，之所以这么走，是因为从这条路进入北洲，很快便能到达雁门关。

刚踏入北洲地界，林孤便觉得空气中充满了狼烟的味道，那是战争的味道。

凶族速狼骑紧追一名身着镇北军制式皮甲的年轻男子，林孤看见了，所以他出剑了，“三千”的剑势何其猛烈，但是八名凶族的顽强抵抗却令他侧目，一种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被他捕捉到了，时空风铃轻响了一声。

“你没事吧？”林孤将赵破奴扶起，问道。

“在下镇北军斥候营校尉赵破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赵破奴起身，对着林孤行李道。

“你是雁门关守军？”林孤目光微动。

赵破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林孤，缓声道：“凶族左部大军压境，此地不宜久留，敢问公子三人要去处？”

林孤笑了笑道：“我们要入关！”

赵破奴闻言一笑：“在下也要赶着回雁门关，不如同行？”

林孤点了点头。

风停了，雁门关上的韩山和老郑再次朝远方望去，凶族狼骑已经消失，赵破奴正带着三个人朝雁门关而来。

雁门关城门被缓缓打开，韩正从门中走出，来到赵破奴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韩将军，关外双旗、玉安、姑臧三镇住民消失，属下怀疑他们是被凶族人抓去了，属下在姑臧镇外遇到凶族大队人马，属下怀疑凶族北部大军已经南下，在回程途中我们与一个凶族小队发生交战，除了属下之外，其他人都……死了。”

赵破奴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说完，心里的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韩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林孤三人。

“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