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7章 一起去看流星雨

夜空中划过一道流光，林孤在野志中看过，南洲有传说，看见流星立刻闭眼许愿，很灵。

不管是前世还是此生，林孤对这种儿女情长的臆想，都是不信的，若真的那么灵，他早已经练成绝世神功，报仇雪恨，当上北洲侯，牵着北冥月的手在古荒八荒塔上数星星了。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看见十几颗流星划过夜空了。

林孤沉默了片刻，他在想韩正的最后一句话，当年的大战北洲侯世子的确在场，他在西门素问的肚子里。

“韩将军会怎么做呢？”

韩正沉默了，他的目光顺着刚刚落下的一颗流星，投向了远方。

林孤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虽然还未到晚秋，但是夜晚的北洲已有阵阵寒意，林孤呼出的气化成了白雾，随后消散。

“太始年，韩将军刚入天行院，师从大儒荀彧，名动神都；征和十年，韩将军与同窗士子一同加入镇北军，任沙洲步军校尉，在与凶族右部一支嗜鹰军对战时，贪功冒进，孤军深入，结果中了埋伏，一百兵士只有你一人回来，侯爷罚你军棍一百，但却没有杀你，你可知为何？”

韩正虎躯一震，按在城墙上的双手由于太过用力，血色退去，泛着一团白色。

“那日在军帐中，西门夫人对侯爷说，重情重义之人，杀之只能令其满怀愧疚死去，应该让他背着战友兄弟的命，去战场上死。”

“我知道西门夫人是为了救我！”韩正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

“是，不过那是因为她看到了你的痛苦，看到了你的希望，也看出了你是个忠肝义胆的大丈夫，不应该死的如此窝囊。”

林孤语气很淡然，就像在诉说一件家常小事，但是韩正知道，那不是小事，他脸上的神色慢慢恢复了平静，看着天上落下的流星，沉声道：“侯爷一生光明磊落，顶天立地，若他还在世，我韩正的命便是他的，但是公子若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收服我，未免看轻韩正了，从入关到现在，公子并未隐瞒身份，难道不是为了这一刻？”

韩正的目光投向了林孤腰间的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在二十年前曾经挂在北洲侯李广的腰间。

“我并未看轻你，也不想收服你，我只是想在一个更好的位置看清楚你，也让别人看清楚我。”

韩正不明白林孤话中之意，他看着林孤，没有说话。

林孤抬起目光，看着夜空中闪过的流星，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一阵夜风吹过城楼，一道并不十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韩将军，平日里，雁门关外也能看见这么多流星么？”

韩正抬起头，望向夜空，眉头皱了起来：“今日的流星是比平日要多！”

“一个月之前，幽冀郡青铜关外，凶族龙庭庭黑云王骑叩关，玄铁军一千铁骑对阵凶族一千王骑，结果杀敌五百，自伤一千，全军覆没，玄铁军三万多人只能龟缩关中，噤若寒蝉，此事韩将军可知？”

“自然知晓！”韩正双眼微眯，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波动。

这个情报是开心最先告诉林孤的，后来他命解铃人继续查探，虽然没有查明玄铁军大败的原因，但却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

“据说当晚，青铜关外落了一夜流星雨。”

林孤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那里是星光照不到的地方。

韩正听完，虎目猛然一缩，只见他身形一闪，已来到城楼上那面巨大的红犼战鼓前，韩正拿起鼓锤，重重的砸在了鼓面上。

雁门关上战鼓如雷，鼓声如雨点般在整座军营中炸响，这种鼓声代表十万火急，全军备战。

镇北军是胤天皇朝最精锐的战力，黑甲更是北洲侯李广最为倚重的亲兵，其战力冠绝三军，因为李广战死，军权旁落，镇北军二十年来战力大损，但却不包括这支黑甲，因为他们的继任主将是韩正。

鼓声不歇，大批身披黑甲的兵卒奔向城楼，垛口，强弓劲弩全都对准了黑暗中的未知，城楼之上除了鼓声，竟然安静的可怕。

“来了！”林孤目光微动，岳峦与董胖子来到林孤身旁，他们也看出了远处黑暗中非比寻常的躁动。

“什么来了？”岳峦脸色肃然，沉声问道。

“凶族！”

“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董胖子问道。

“守城！”

战鼓熄，雁门关外战云密布，韩正来到城墙最中央，向他身旁的传令兵下达一道道军令。

李熊身为副将，此时也上了城楼，他来到韩正身后，皱眉道：“韩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调动大队人马？”

韩正此时正忙，没空理他，李熊自是不甘被忽视，提高嗓门道：“韩将军，还要让末将重复一遍么，都护有令，不可擅自行动。”

韩正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似是在极力压制即将暴走的情绪。

他缓缓转身，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李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是什么？”

李熊扭头望向雁门关外的那片黑暗，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在他眼中，那里什么也都没有，刚要再找韩正理论，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

林孤一直冷眼旁观，他想起了赵破奴，便是被这样的蠢货扣上了了奸细的屎盆子。

夜色下看不见的烟尘越来越近，狼嚎声此起彼伏，但从黑暗中走入星光照耀处的却不是从朝露城中爬出来的速狼军，而是人族，数万的人族百姓。

林孤目光微凝，韩正停下了脚步，李熊终于知道发生了何事，顿时面如土色。

“林孤，这些人不对。”岳峦沉声道。

“他们的神魂被控制了。”林孤语气深沉。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是琴声。”

林孤目光凝重，圣典中有载，这种手段，最早出现在万年之前那场人族与暗族间的大战，攻城之时，人族百姓被当成靶子和炮灰，列于暗族大军之前，人族守军面对数以万记的同胞，救之城门失守，不救有损军心，可见暗族用心之歹毒。

城楼之上，骚动与议论之声越来越大，林孤扭头看向韩正，发现韩正也正看着他。

圣典中有一本兵书，名为《天策》，其中有句古话，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句话后头有一段注解，乃初祖口述，后人记录，大意为：将军为军队之脑，士卒是将军的四肢手臂和武器，但是不是没有意识的傀儡，只是在战争中，他们将自身的意识无限压制，只剩下执行将军意识的意识，但是在危急关头，士卒自己的意识有可能占据主动，这是极度危险的，这时，将军必须立刻将这些冒头的意识压制下来，人族历史上的名将，除拥有精湛的用兵之术，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意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牢牢的把控整支军队。

林孤觉得，眼下的情景应该算是初祖所说的危急关头了，因为眼下的情形与士族压抑自身意识中最大的前提产生了矛盾，这个前提便是他们的对手是凶族，而不是人族。

骚动与议论便是士卒意识不受压制，这个时候便要主将立刻做出决断。

韩正是一位名将，大智若愚，为人低调，虽未名扬三军，但是从这么多年李魄仁都未曾将他怎么样便足以证明他的智谋。

“公子会怎么做？”

就像一开始林孤问韩正会怎么做一样，韩正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林孤将目光移回战场，缓声道：“自然是救人！”

韩正目光微动：“如何救人？”

林孤顿了顿，双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出城迎战！”

魂不守舍的李熊从城墙的一边走来，听见出城迎战四字，身体猛然一颤，抬眼看向林孤，发现此人并非镇海军之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狰狞之色。

“韩正，他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大放厥词，都护有令，严禁各军出城，此人必定是凶族奸细，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言不合便要抓人，似乎在这位李副将眼中，非我族类，便是奸细。

从他身后走出两名甲士，杀气腾腾的朝林孤走来，却被韩正一眼瞪了回去。

李熊见状，怒目望向韩正：“韩正，难道你真要出城？”

韩正闭上了眼睛，也不看他，沉声道：“我黑甲营三万甲士，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如若置城外这数万百姓生死于不顾，黑甲何以为军。”

李熊见韩正心意已决，双眼滴溜溜一转，咬牙切齿道：“韩正，你违抗都护军令，我即刻启程前往凉州禀报都护，治你得罪。”

韩正看也不看他，眼中满是不屑。

林孤见状，突然嘴角微扬，他看着李熊笑道：“李将军，你看那凶族大军中阵是不是一名绝色美人，他日若这军报送到都护府，都护大人问起，你答不上来，岂不是有罪。”

李熊闻言一愣：“美人，哪里来的美人？”

“不信将军请看！”

林孤让出了垛口的位置，李熊以为眼前的俊俏公子是怕他治罪，讨好自己，桀骜一笑，便走了过去。

林孤站在李熊身后，瞥了一眼方才要将他抓起来的两名甲士，又向后退了几步，那两名甲士对那美人似乎也十分好奇，向林孤投来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便也挤了上来。

岳峦和董胖子跟在林孤身边，林孤向董胖子使了个眼色，董胖子心领神会，他们三人的位置被占，便朝韩正这边走来，谁知刚走到一半，只闻一声哎呦。

林孤见状，脸上露出惊容：“李将军小心。”

下一刻，李熊便与一名随从从城楼上坠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韩正都愣在当场。

林孤走到韩正身旁，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附耳道：“韩将军，李副将被凶族妖女暗算坠城，壮烈牺牲，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