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5章 神之一手

“我看不懂了！”苦作舟面色肃然，额头之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他是真的看不懂这局棋了，却不知是因为棋力不济还是神念不济。

古韵早就没有继续观棋了，他看了苦作舟一眼，然后递上了一块巾帕，苦作舟接过之后擦了把脸，忽然将目光投向了苍穹：“变天了啊！”

论棋力，棋圣林心诚是公认的当世第一人，而他的两个徒弟虽不敢说青出于蓝，但也是中土大地能入前三甲的大高手。

这场棋战引动了天地气机变化，所以这是一场真正的道战。

连绵乌云中的电光比方才更密集了，雷声从远山传来，就如远古神龙的喘息。

北冥嫣然看了一眼正在出神的北冥月：“月儿觉得棋战无趣么？”

北冥月收回思绪，微微一笑道：“姑姑说笑了，并非棋战无趣，只是月儿棋力不精，看不懂罢了。”

北冥嫣然默然一笑：“他们二人以棋为剑，拼的都是根基修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剑斗更加凶险。”

北冥月点了点头道：“月儿受教，多谢姑姑。”

北冥嫣然的脸上又多了三分笑容，望着擂台道：“你哪里需要我教，你只是不关心胜负，不愿多看罢了。”

北冥月闻言沉默不语。

北冥嫣然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认真观战的卫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

如今还能跟上这场棋局的士子已然寥寥无几，卫峰算一个。

北冥嫣然又将目光转向了林孤，不由皱了皱眉，林孤闭着双眼，如老僧入定，长公主知道，他当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下棋，而对手正是擂台上的两名国手。

随着朱子健与慕子曰将各自心神逼上极端，林孤也第一次将自己的神念催至如此地步，识海之中的神念晶体不断分裂又不断汇合，分解着棋盘上下一步甚至十步的落子点位，这需要庞大的计算能力，这天下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中，也只有经历过神解之术改造的林孤才能做到。

虚空棋盘上的透明处渐渐被黑白两色覆盖，在经历了前面的狂风暴雨之后，朱子健与慕子曰的落子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但慢并不代表不凶险，棋盘之上所留余地已然不多，所以之后的每一步都是牵动全局的险棋。

慕子曰的双指夹着一颗黑子，轻轻落在了棋盘的一处点位之上，天空响起惊雷，这一子距离他上一手落子，隔了三息的时间。

朱子健手执白子，盯着棋盘，脸上看不出表情，并非他心中古井无波，而是他的心神已然全部投入了棋局，甚至没有精力将心绪反应到脸上。

白子落下，一声闷雷从远山传来，场下大多数观战之人的目光都已从棋局上移走，落在两名执子之人的身上。

看不懂棋局，那便看人吧，或许能从蛛丝马迹之中看出是谁占了上风。

黑子与白子不断落下，但是两手棋之间的时间间隔却越来越长。

慕子曰在隔了了数十息时间落下一子之后，脸上的苍白之色似乎又重了几分。

朱子健看着慕子曰落下的那一子，把玩着手中的白子，这是他的习惯，棋子在他的十指间隐现，比开始时快了许多，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同样苍白。

这一次，朱子健思考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百吸之后他依然未落子。

卫峰的目光也已经从棋局之上移开，因为他在慕子曰落子之前便已经看不懂了，北冥嫣然看了他一眼道：“这局棋下到这个地步已是他们二人的棋道之争，神念足够强大者还能继续观棋，但也只能亦步亦趋，除非有林心诚的棋力，否则谁也无法观棋而语。”

李沧看了一眼谢贤，沉声道：“这两个小子的确令人惊讶，谢院监，此局接下来会如何走？”

谢贤闻言目光微沉道：“阁主都不清楚，谢某便更觉眼前一片迷雾了。”

李旦看了看擂台，又看了看林孤，他拿出一块巾帕，帮林孤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林孤闭着双眸，李旦知道他不是在睡觉或者入定，流着这么多汗，必然和这局棋有关。

巨大的殿前广场上无端生起一阵清风，众人发现，朱子健手中隐现的棋子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芒，白子被他的手指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就如他落第一子时一样。

洁白如玉的棋子轻轻的落在了虚空棋盘的一个点位之上，远方重叠的乌云深处闪过一道无比璀璨的电光，电光与与远山相接，就如仙人落子，随后，一声惊雷在苍穹炸裂，不似闷雷的连绵不绝，这是一道干脆而凌厉的炸雷。

“妙棋，堪称神之一手！”李沧难掩赞叹之色，千年宴上，还能跟上棋盘走势的人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此子一落，虚空棋盘之上连绵交错的白色棋子仿佛活了起来，对黑子露出了狰狞的爪牙，随时准备斩断对方大龙。

慕子曰看着那颗白子落处，仿佛遭受沉重一击，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脸色难掩痛苦之色，但脚下却是一步未退。

那些不看棋盘而选择看着两名对弈者的观棋者似乎终于看出了一丝蛛丝马迹，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朱子健占据了上风，慕子曰要输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慕子曰看着虚空棋盘，心中猛然一紧，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就如互相缠绕的两条巨龙，此时白龙对黑龙已成绞杀之势，他双指夹着一颗漆黑如墨的棋子，举棋不定，足足过了二白息时间，还是未曾落子。

此时，棋盘上所留余地已然不多，但是在慕子曰眼中。黑子似乎已经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没有人注意到，观战台上的林孤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李旦猛然看见林孤睁眼，吓了一跳，急声问道：“怎么了这是，那个慕子曰看起来要输了？”

林孤盯着场上的的虚空棋盘，沉声吐出了两个字：“星位！”

李旦闻言一愣：“什么？”

“星位！”

李旦这回听清楚了，他有些焦急的问道：“你说星位，是要我告诉他们么？”

林孤识海中的神念晶体正在趋于平静，此时心神并未完全抽离棋局，意识有些模糊，所以没有接话。

李旦见林孤不说话，便当他默认，于是立刻站起身，朝着擂台大喊了三声：“星位，星位，星位——”

广场上突然响起喊声，引来众人纷纷侧目，待众人发现是北洲侯世子这一桌的人时，都有些吃惊，然后心中暗骂，瞎喊个什么鬼。

李沧听见喊声，皱起了眉头，却并非因为李旦的冒失，谢贤眯了眯眼，朝林孤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子曰听见这声星位却是如遭雷击，星位是棋盘之上的特殊点位，一共九个，当慕子曰的目光扫过虚空棋盘时，发现九个星位上已然有八个被落了子，只余右上角最外围的那个星位还空着。

“星位？”慕子曰喃喃自语：“落子此处，自杀么？”

观战台上的那些棋道高手都发现了那个唯一空缺的星位，落子此处是一步自杀之棋，心里都觉得北洲侯世子身边的这位陌生士子是在胡说八道，哗众取宠，但是让他们惊愕的是，慕子曰忽然抬起了右手，将两指间的那颗黑色棋子朝星位甩了出去。

黑子稳稳的落在了仅存的那个星位上，苍穹和远山深处没有电光，也没有惊雷传来，一切如常，天地气机毫无感应，众人心中下了结论，这果然是一步臭棋。

星位身边的一圈黑子缓缓消散，这的确是一手自杀之棋，慕子曰杀死了自己的一圈黑子，然后整个虚空棋盘突然绽放出了璀璨的荧光。

压着苍穹和远山的乌云渐渐消散，日辉穿过云层的豁口重新落在人身上，擂台上还有棋盘上。

少数人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慕子曰惊容消散，随后露出一抹笑容，朱子健看着此时的棋盘走势，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棋道上同样有着极深造诣的的李沧忍不住站起了身，感慨道：“如果说朱子健那手绝杀之棋如神之一手，那慕子曰的这手自杀之棋堪称真正的超神手笔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好棋，不过这手棋却不是慕子曰下的！”谢贤点了点头道。

李沧众人将目光转向依然傻傻呆立，还未坐下的李旦道：“没想到此子竟能在如此绝杀之境落下如此天马行空的一子。”

谢贤抬眼看了李沧一眼，眯眼笑道：“或许落子的并非是他呢。”

李沧笑容微敛，坐了下来。

慕子曰的一手自杀之棋盘活了整个白棋局势，二人都是棋道最巅峰的强者，胜负已然在他们心中。

“我输了！”朱子健叹了口气道。

“我也没有赢！”慕子曰回应道，随后将目光转向了李旦。

朱子健抬眼看了李旦一眼，苦笑道：“有时候选择也是一种实力，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落子星位，因为那是自杀。”

慕子曰摇了摇头，朝李旦作辑行礼道：“先生棋力莫测，请受学生一拜。”

李旦见状有些慌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着林孤道：“不……不是我，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