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0章 西门素问的弟子

书房中，林孤和帝鲲鱼肠相对而坐，四目紧闭。

他们的头顶各悬着一柄剑，就像发髻上延伸出的两根棒槌，阵阵剑鸣在房中环绕。

忽然，书房中有剑光闪过，林孤的剑和帝鲲鱼肠的剑同时动了，两柄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剑意的空间是黑暗的，除了剑光闪现，这里别无他物。

雪白的剑光闪过二人紧闭的双眼，林孤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帝鲲鱼肠也睁开了眼睛，一柄深蓝色的短剑如一条急掠的飞鱼，朝着他的眉心急速游来。

林孤见状，心念一动，涤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落在了他面前，深蓝短剑的剑光落在了涤墨的剑身上，黑暗空间中闪过无数道剑气，亮起了一道道长短不一的剑光。

林孤看着帝鲲鱼肠的眼睛，帝鲲鱼肠看着林孤的眼睛，二人静静的坐着，不言不语，而他们的身边正在上演可怕的剑决。

剑光与迸射的星火越来越密集，几乎要把整片空间点亮，几乎把二人的身躯掩盖。

激烈的交锋持续了很长时间，达至巅峰，突然戛然而止，整片空间的剑光与剑气消失的无影无踪，黑暗重新降临。

林孤与帝鲲鱼肠依然看着对方，涤墨与深蓝短剑又各自回到了他们身边，剑鸣不止，战意越发升腾。

这样的对峙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战局重启，深蓝短剑绽放炫丽的剑芒，帝鲲鱼肠的身前出现了无数尾蓝色的飞鱼，组成了一面剑墙，剑墙波动，朝着林孤的方向冲了过去。

林孤看着扑面而来的鱼群，面色不变，涤墨古剑来到他的身前，他伸出右手，在剑柄的末端轻轻弹了一下。

涤墨如离弦的剑，朝着冲来的鱼群而去，并瞬间被鱼群淹没。

鱼群不断逼近，林孤却扬起了嘴角，就在飞的最快的那柄深蓝短剑离林孤的眉心只有半寸之时，整个鱼群瞬间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帝鲲鱼肠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涤墨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

林孤吐出了三个字：“你输了。”

帝鲲鱼肠的书房中已是一片狼藉，除了他和林孤屁股底下的蒲团和墙角的剑匣，桌案和椅子已经被溢散的剑意切成了无数块。

林孤和帝鲲鱼肠同时睁开了眼睛，涤墨被林孤收入心海，深蓝短剑回归剑匣。

“这是我在世间见过的最纯粹，最干净的剑意。”帝鲲鱼肠并没有因为战败而懊恼，反而很平静。

林孤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能忍的住不夸我。”

帝鲲鱼肠嘴角微动，如果鱼肠苑的管事在此，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一向冷脸观世的二殿下今天竟然笑了两次，虽然两次都是微笑，但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这是中肯的评价，并不是夸你。”帝鲲鱼肠说道。

林孤不置可否，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摇了摇头：“早说了，换个地方多好，又毁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你们海界的皇子都这么任性么？”

帝鲲鱼肠想了想，说道：“我以为你更关心的是密室中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林孤看着帝鲲鱼肠，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你是我娘的徒弟？”

这是一个问句，但林孤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帝鲲鱼肠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意外之色：“我何时露出了破绽？”

林孤想了想说道：“你没有露出破绽，我只是推测，不过从你的反应来看，我的推测似乎没错。”

“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推测？”帝鲲鱼肠有些好奇。

林孤吐出了一口浊气，看着帝鲲鱼肠道：“难道不是你自己引导我做出这样的推测么？”

帝鲲鱼肠目光微沉：“有这么明显么，理由呢？”

“理由啊。”林孤沉吟一声，顿了顿道：“我刚到海荒龙城时你便送了我一封充满挑衅意味的信，毁了我的房间，当时我能想到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你十分仇视胤天皇朝，所以你要挑衅我这个出使海界的胤天使团正使。”

“另一个呢？”帝鲲鱼肠问道。

“另一个原因，如果你要挑衅的人就是我，可是为什么呢？经过调查，我知道你是一名剑痴，而我的剑很锋利，你知道了，所以你想试剑？”

帝鲲鱼肠第三次露出微笑，吐出了两个字：“继续！”

“我给你回信之后，你又用剑识给我写了第二封信，难道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和神剑山庄有关系么，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么？”林孤看着帝鲲鱼肠道。

帝鲲鱼肠脸上的笑容又浓了三分：“你不要忘了，先皇后也出身神剑山庄，难道就不可能是我从她留下的剑诀中学会的？毕竟剑识传讯并不是一门高深的法门。”

林孤也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答应了你的邀请，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确认，结果我发现你并不是从先皇后那儿学会的剑识传讯，因为我找到了第三个理由。”

“继续。”帝鲲鱼肠沉声道。

“二殿下在山道时对那具血族尸体不屑一顾，为何尸体带回来之后却突然急着验尸？这个理由其实是你告诉我的，这具承载着你姑拉屎还吃屎神魂的元胎是来自归墟的诡龙族人。”

说到此处，林孤看着帝鲲鱼肠的眼睛沉声道：“你调查归墟难道不是想查出当年害死我娘的幕后黑手么，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书房陷入了安静，不过这种安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似乎还不够！”帝鲲鱼肠眯了眯眼道。

林孤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样，缓声道：“对我来说，足够了，如果非说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你剑意中那丝凤凰剑诀的气息，这部剑诀是我娘所创，先皇后不可能会，但我不将其作为理由的理由是它只是帮我确定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帝鲲鱼肠看着林孤，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三分：“难怪初入海界就让梅鲷命那只老狐狸栽了大跟头，这样的心智的确可怕。”

林孤目光微动：“看来二殿下也并不是如传言中那般不理俗务。”

帝鲲鱼肠没有否认：“不理俗务是因为不感兴趣，关于你的事情另当别论。”

“这便是最后一个理由，我是我娘的儿子，所以你才会对我感兴趣！”

帝鲲鱼肠看着林孤，没有接话。

林孤笑了笑：“所以我猜对了，你是我娘的弟子？”

“猜错了！”

林孤眉头微蹙，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当年的确是想拜在西门夫人门下，不过她没有收我。”

“为何？”林孤问道。

“呵！”帝鲲鱼肠罕见的笑出了声：“因为她来海界是为了取素皇剑，不会久留，指点我剑道是因为看我顺眼，若是有了师徒之名却没有时间教徒弟，她会觉得很丢人。”

林孤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你是皇族，可以走出海界，跟她回中土不就行了？”

帝鲲鱼肠轻轻摇了摇头：“她说她回到中土后会很忙，没有时间教徒弟，所以……。”

林孤看着帝鲲鱼肠，轻叹了一声：“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她是怕麻烦！”

帝鲲鱼肠自嘲一笑：“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没有离开海界，不管怎么说，我和西门夫人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是她指点了我三天剑道，传我凤凰剑诀，于我有恩，我心中已经把她认做师尊了。”

林孤点了点头：“所以你才想要查出幕后黑手，为她报仇？”

帝鲲鱼肠看着林孤，点了点头。

林孤第一次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发现不是佛丁苦荞，便放了下来。

“左相大人应该不知道我会来找你，或者是他还来不及通知你！”林孤缓声道。

帝鲲鱼肠剑眉微蹙，不知道林孤为何会突然扯上陈阿贵：“何意？”

“来鱼肠苑之前我刚从左相府出来，关于归墟的情报也是他给我的，所以你知道的事情我应该都知道。”林孤看着帝鲲鱼肠说道。

帝鲲鱼肠沉默了很长时间，轻笑了一声道：“你的猜测没有错，左相的确是我的合作对象。”

林孤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所以，左相想做的事情你也知道？”

“你是指推翻帝鲲皇室，取而代之么？”帝鲲鱼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无比平静，就像在说晚膳的米饭烧焦了，我们用面条替代吧。

林孤真的很意外，她不能理解帝鲲鱼肠为什么会这么做：“二殿下难道不是帝鲲皇室么，为什么会和左相合作，推翻自己？”

帝鲲鱼肠淡淡道：“从来没有人规定海界的皇族一定要是帝鲲一脉，数万年前的海界皇族是龙族，帝鲲也只是臣属，这世间本就不存在永固的江山，不是么？”

林孤理了理心中的思绪，说道：“你与他合作的条件就是那些归墟情报，值得么？”

帝鲲鱼肠看了林孤一眼：“不要小看这些情报，这是用数千名海族高手的性命换来的，而且海界皇族是不是帝鲲我并不在意，用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去达成自己的目的难道这么无法理解么？”

林孤想了很长时间，问道：“那左相的条件是什么？”

帝鲲鱼肠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道：“远离朝堂，什么都不要做，等他查明老三和老四的罪证之后由我出面处理！”

林孤神色微动：“少了一柄锋利的剑指向自己，多了一柄锋利的剑指向对手，还有什么比大义灭亲更能让百官信服的处置，最重要的是二殿下无心皇位，不存在夺嫡的指责，左相大人的诡道还真是深不可测。”

帝鲲鱼肠看着林孤，放下了茶盏：“或许你还是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对帝鲲一族如此冷漠，你和老五是朋友，你能理解他便能理解我。”

林孤面色微惊，看着帝鲲鱼肠，没有说话。

“我娘虽不是人族，但也只是帝鲲宫中的鲛人侍女，被父皇临幸之后怀上了我，而我出生之后，我娘还来不及抱我一下便被缪贵妃安排给了其他娘娘抚养，最终，我娘因为思子成疾，郁郁而终，死的的时候，她依旧只是个侍女。”

帝鲲鱼肠目光微抬，看着林孤的眼睛道：“这样的父皇，这样的皇族，我有何可眷恋？你娘是这世间我唯一敬重之人，所以，那件事我一定要做。”

“缪贵妃？帝鲲铜鼎的生母，看来真的应了那句话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林孤扭头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