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6章 外乡人

史东阳明白外乡人这三个字在归墟百姓心中的分量，特别是在平民心中，外乡人近乎信仰。

这是当年那位强大的外乡女子用剑在归墟人的心中刻下的印记，历久弥新，只是不为人所觉。

史东阳从来没有想过林孤会以此作为筹码，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到林孤会想到以此作为筹码。

在归墟，只有如史东阳这样深度参与了当年大乱的上位者才能明白这种深埋于百姓心中的力量。

“这个东西，他是如何洞悉的？”史东阳在心中问自己，想了半晌，始终没有答案

整个归墟的贵族和平民都知道，将王极其讨厌外乡人，所以在归墟，外乡人这三个字是禁忌，没有人敢轻易提及。

当林孤说出自己是外乡人时候，整个校场突然一下子变得极度安静，然后又迅速骚动起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相比前两次来的更恼人，可见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极其震撼

脑子转的快的士兵很快就想到了几个关键的问题。

如此敌视外乡人的将王为何会重用一名外乡人？

一个外乡人为什么敢在如此敌视外乡人的将王大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外乡人？

外乡人为何总是在家国有难的时候降临归墟？

任何事情都怕琢磨，琢磨多了，人总是能找到许多理由说服自己。

其实林孤有别于归墟百姓的衣饰早就说明了他的与众不同，可是愣是没有人把他同外乡人联系起来，顶多认为他是来自归墟哪个神秘之地的异人。

这不怪归墟人的想象力不够丰富，而是曾经在归墟出现的唯一一名外乡人做下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在归墟人眼中，那几乎与神话无异，很难联系。

风突然变大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在校场上蔓延，众人的目光渐渐从林孤的身上转到了将王的身上。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整个归墟与外乡人牵扯最深的人是将王，当年的那名外乡女子也是与他交谈之后，才会做出那等改天换地之事。

风扫校场，扬起起了一些灰尘，史东阳的眼睛动了动，然后闭了起来，他不打算阻止林孤继续说下去，或者说，他觉得选择沉默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外乡人对于曾经深受苦难的归墟人来说是一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力量。

虽然史东阳知道，眼前的这名外乡人比当年的那位要弱小许多，但有的时候做事，名分要比事实更加重要。

史东阳的沉默并没有让林孤觉得意外，他能够洞悉外乡人在平民中的分量，史东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林孤猫在将王府中彻夜不眠，看了三天的资料，史籍，密档，获得了足够多的情报，从史东阳多年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对他的选择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史东阳也知道林孤依靠的是什么，虽然看起来有些荒唐。

当年那名女子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杀灭了贵族奴役平民的嚣张气焰，更是在归墟平民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天下为公，生民为贵的种子。

这一切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便是下坊公会的不断壮大，这里的“公”指的是天下为公的公。

很少有人意识到，贵族无法再奴役平民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平民力量的壮大或者贵族力量的削弱，而是人心的改变。

“外猩人，这位公子竟然是外猩人！”

“我小时候在下坊就听过外蝎人的故事，当年那位神奇的姑娘可是无比厉害的人物。”

“欸欸，我还听说啊，咱们归墟有难得时候，海神就会派一名外猩人来拯救咱们，当年那位神女姑娘这么厉害，这位公子一定也很厉害。”

“这个我也听我阿奶说过，那位神女姑娘不光人长得漂亮，打架也是厉害的一塌糊涂。”

“外蝎人贼噶厉害，那咱们跟着去不是躺着挣军功，那得去啊！”

林孤听着这些带着浓重口音的交流，嘴角微扬，他的判断没有错，外乡人在归墟的分量就如蓬莱神山一样重。

眼见时机成熟，林孤笑着对众人大声道：“时候不早了，虽然我不想带人，但也不能驳了将王大人的面子，所以愿意去的将士，挥挥手让我看一下！”

林孤话音方落，校场上便起了浪，不是海浪，而是一片手浪。

史甄襄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嘴里咒骂着卑鄙。

史东阳眯眼看着林孤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孤轻呵了一声，摆摆手道：“将王大人只让我带三十个人，但你们这里人太多了，所以我需要挑选，至于怎么挑选，额……”

众人伸长了脖子想听，林孤却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过了半晌，他突然在木台上坐了下来，说道：“你们的实力强弱我不在乎，这样吧，你们就把你们的家世背景，家住何方，家中有几个兄弟，是否娶妻生子，修炼过什么功法，眼下到了什么境界都说说，哪个听着顺耳我带哪个！”

史甄襄见林孤如此儿戏，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这里几万人，照你这挑法要挑到什么时候？”

林孤扭头看了一眼扶着屁股的史甄襄，笑道：“不用一个一个说，你们一起说，我的耳朵很好，听得见！”

史甄襄张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几万人一起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听的清楚。”

“史将军片面了！”林孤理所当然道：“请你不要用归墟的认知来揣测林某，别忘了，林某是个外乡人！”

“你吹……”

史甄襄的“牛”字还没出口，便被史东阳拦了下来：“让他听！”

林孤瞥了一眼史东阳，然后闭上了眼睛，大声道：“你们说吧！”

校场上安静了片刻后，瞬间响起了声浪，嘈杂的声音如同龙骨妖市清晨最热闹的海货市场。

史甄襄说的没错，世间的确很少有人能同时听清数万人一起说话，但不包括神念已经晶体化的林孤。

神解之术的强大，非常人所能了解。

林孤强大的神念覆盖整个校场，然后分成了数万道，他听清楚了所有人说的话，看似儿戏，自有深意。

史甄襄觉得林孤在装模作样，史东阳觉得林孤没有理由装模作样，虽然接触的时间极短，但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极厉害的人。

能够来到归墟的外乡人，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呢？

许多兵士甚至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说了一遍，生怕自己说少了，选不上。

声浪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待校场重新恢复宁静，林孤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