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故人

对竹马满心愧疚、又心性单纯的寒夫人信了，自那日起，便开始满心期待着心爱之人将自己救出苦海的日子。

也就是从那之后，寒行川便看着自己的妻子日渐精神振作起来，还以为寒夫人因为腹中的孩子，终于想开了。

却不知道，妻子真正振作的缘由，是来自一个本该消逝的鬼混的欺骗。

寒夫人在寒府翘首以待、苦苦等候了数月，直到腹中孩子日近生产之日，才终于收到了从府外的竹马手里传来的所谓“堕胎药”。

满心想要跟心爱之人逃离世家束缚，双宿双飞的寒夫人，甚至不顾侍女的担忧和阻碍，在腹中胎儿早已成型的情况下，依旧毅然决然地服下了竹马送来的药物。

但她绝不会知道，自己从前一心爱慕的谦谦公子，早就因为这些年来东躲西藏、隐忍仇恨的日子，扭曲了心志。

给她送来的所谓堕胎药，其实是见血封喉、鬼神难救的致命毒药，甚至因为自己服毒救回一条命的经历，他给她的药跟本无药可解，就算服下之后马上催吐也无济于事。

他故意等在寒夫人胎儿尚未足时，但却又早已成型的时候，给寒夫人送来毒药，就是想要以寒夫人和腹中胎儿之死，报复夺妻害己的寒行川，亦体验一番在满心欢喜时痛失所爱、从高处跌落谷底的痛苦。

寒夫人服药之后，却开始抽搐挣扎，无力地倒了下去，唇角溢出殷红的血沫，到死亦双手护着小腹，不肯相信往日爱人竟会谋害自己，只以为毒药带来的痛苦不过是因为堕胎药的副作用，竟就这般没了生息。

侍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服用的根本不是堕胎药，而是无解的毒药。

顿时万念俱寂，自觉是因为自己失职，方才害了自幼侍奉的主子，于是干脆取来将寒夫人未饮尽的毒药，毫不犹豫地当即随主子去了。

等到两人被发现时，早已无力回天，匆匆赶来的医师只来得及当场剖开寒夫人的腹部，将尚存一息、憋得浑身青紫的寒饮玉救下。

医师情急之下的做法却未曾得到寒行川的支持和理解，他爱的寒夫人这个人，先前因为寒夫人怀孕而欣喜，乃是想着这是自己和妻子共同的血脉，有了这个孩子，妻子的心迟早会回到自己身边。

可如今妻子饮毒自杀，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压根没有任何意义。

医师还将他挚爱的妻子剖腹开膛，让他的爱人死后没有半分生前的美丽，这令本就因为痛失所爱而歇斯底里、失去理智的寒行川，更加难以承受，转头不仅处置了没有看顾好寒夫人的下人，也将医师心狠手辣地处置了。

从此之后，府上人人皆知，寒行川对这个嫡长子厌恶至极，没有一丝爱意，于是寒饮玉在府上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任谁都能踩上两脚。

实际上，寒饮玉刚出生没多久，寒行川还对这个儿子多少有几分残存的父性。

可当寒饮玉日渐长大，刚刚识字记事，容貌便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之后，也不知是害怕触景生情，还是由爱生了恨，从此之后寒行川便再也没有主动去见过这个儿子。

寒饮玉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人孤寂地成长到如今，也难怪会养成如此偏执扭曲的性格，对世家权贵满是怨恨和恶意，也算是有迹可循了。

只是不论寒饮玉还是寒行川，因为当年寒夫人在心知寒行川的算无遗策的情况下，为了保护爱人，将于竹马来往的信件藏得死死的，只有自己和贴身的婢女知道竹马还活着的消息。

两人双双撒手人寰后，父子俩都因为过于自大和先入为主的观念，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寒夫人的竹马还存活于人世间。

于是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以为，寒夫人饮毒，是为了报复寒行川，表达自己哪怕是死，都不愿意留在寒行川身边，甚至不愿给寒行川留下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其对寒行川的恨意可见一斑。

这么多年来，亲手送走昔日爱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报复的那位，虽疾病缠身、毒素未清、半身残疾，竟却也就这般活到了今日。

楼绒绒能查出此人的存在，一来是因为从系统抽出的道具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令一面，却是因为她放出去的那批药物——

此人在人间游荡多年，竟也成了遭受这种成瘾性药物荼毒的一员，如今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买不起药，只能发疯求掌柜的施舍他些许粉末。

——说来也是讽刺，寒饮玉绝不会想到，当年害得自己母亲饮毒而亡的罪魁祸首，兜兜转转，却被他亲手放出去的另一种毒药所害，在人世间宛若一缕游魂一般飘荡，形销骨立，不见天日。

楼绒绒查清这些之后，转手便将自己抽出的道具——当年这位竹马为了哄骗寒夫人，给寒夫人递去的书信——送到了寒行川的案头。

与此同时，她以承诺送予药物为由，骗得那人同自己一同去寒府之上，去见寒饮玉。

而寒行川看到那些书信之时，她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寒饮玉的雅阁之中。

收到她要上门来见他的帖子时，寒饮玉还是有几分讶异的。

大庆那边情势他是清楚的，在南梁的楼绒绒没有服软，反倒更逼近了几分，将寒江雪的情报卖给寒家，驱虎吞狼之事他亦了然。

但同楼绒绒未曾被他的要挟吓退一般，他亦不怕世家的围剿，有内应在，楼绒绒还伤不到寒江雪的根本。

双方如今各自都还算是隔靴搔痒，互相侵吞，图欲穷然匕未见的阶段，这个时候，楼绒绒忽然上门求见，来意却是难辨。

然而不论如何，寒饮玉都没有拒绝楼绒绒的理由，甚至颇为好奇楼绒绒的来意。

——但很快，他就要笑不出来了。

当看到楼绒绒此次上门，不仅带了姜聿随行，还带了一个被黑色布条蒙住双眼、拄着木拐、瘦的可见脊背胸腔骨相的白发老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