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补天之漏

杨玄感之流，只是他们推出的一个个棋子。

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兑子之法，在不知不觉之间，削弱皇权势力，然后再在广皇帝最虚弱的时候，痛下杀手，变幻山河。

所以，他们动用各种力量，使劲鼓动广皇帝加快各种步伐，如造大工程、打大仗、搞大会……

目的就是激起民变、搞乱民心、搞臭皇室，再然后他们就以救世主的身份横空出世！

然而，他们的谋划，还是被某些人、某些事给搞乱了！

关陇势力，他们没想到杨玄感失败得这么快，后遗症这么大！

关陇的势力，在这次巨变之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严格意义上说，恰恰是广皇帝利用了杨玄感的叛乱，持续了他和他爹文皇帝持续打击关陇势力的大政方针!

引蛇出洞，顺藤摸瓜，连坐诬陷，刨根问底，一一拔除！

四万五千五百六十人，这就是自去年十月底到今年五月中旬之间，因为杨玄感案而涉计处理的人数！

如果不是杨侑请奏广皇帝同意缓解追究，这个数字还会无限扩大！

这一次，不仅关陇势力遭到重创，就连山东势力、南方势力，也一并遭到打压！

而广皇帝，开始很明显地开始扶持辽东势力，像粟末地的杨继勇夫子、韦冲的儿子韦挺、辽东刺史陈棱等人。

明面上的关陇势力代表人物死的死、逃的逃，所剩无几！

关陇势力，进入蛰伏状态。

现在，唐国公李渊成为了他们最大的一杆大旗！

辽东势力的崛起，其对大隋传统三大势力的破坏性是看不见的，但能让他们深深地感受到！

通过对政事堂、三省六部、各郡属官的调整和补充，许多新面孔出现在朝堂和地方。

那些长期被门阀势力所阻挡，徘徊在低阶官场上的庶族人士，开始崭露头角。

这些势力，目前还看不出他们的政治倾向。

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年轻。

而杨继勇家的小子，和他爹当年做的一样，就是和这些年轻人关系都很好！

年轻人，也是一股新势力啊！

广皇帝关于限制传统贵族子弟，因为父辈恩荫而高位入关的禁令，让老势力们开始头疼！

科举制，再次经历改革完善，每君选推三人，便为自由投考。

只要能获得当地三位乡老、孝廉、官员的推荐，就可以参加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这四个等级考试，最后进入准官吏序列。

而从会试、殿试胜出的士子，开始再也不仅仅局限在低阶官职的范围内。

状元、榜眼、探花，直接实授五品及以上的实职，有的还会进入核心部门或重要郡县。

这个政策，全是以皇太孙杨侑册封之后，作为其送给天下士子的福利颁发出来的。

广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竖立自己皇太孙的威望，为他下一步执掌帝国铺垫。

改革后的科举制，一下子将天下想要做官的人，推到了一个基本公平的起跑线上！

当然，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

大隋发展了二十多年，尽管前朝的那种文化垄断已经被打破，但是寒族、庶族受教育的机会和程度，还是比不上那些累世大族！

所以，恩科不断，但是选拔出来的高级人才，大多还是那些家底厚实的人！

“这就不错了，知足吧！”

阿布常常在私底下，对杨侑这么劝解。

显然，杨侑的感慨和认识，完全来自于他的爷爷，那个病了的广皇帝。

广皇帝连续两次打击高句丽，虽然没能将高句丽打服、灭国，但已经让高句丽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代价！

高句丽的国家，面积才有多大？人口才有多少？财力才有多强？

高句丽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完全崩溃，就是因为渊爱索吻的铁腕统治！

如果在军事上没有尉支文德这样的天才人物相助，高句丽早就陷入到叛乱和崩解状态。

所以，尽管大屋作在辽东边防上并没有布下多少军队，但高句丽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扑和夺回失地。

就连像他们民族的象征——纥升骨城和丸都城丢了之后，也只能望之感叹，却再也不敢发出一兵一卒前来挑衅！

更何况，裴矩、阿布、杀虎等人，已经将目光头再次投向了高句丽的另外两个死敌——新罗和百济！

那个内外候里的神秘人无面，早在三月间，带着巨额的财富和礼物，揣着广皇帝的诏书，去了这两个地方！

庾质，被莫名其妙地放出来了。

并且，太常寺还派来了御医和食医，给他细心调理，以期早日康复。

太史令庾质，其实是心病。

因为他的真知灼见，总不为广皇帝采纳，所以怨仇是个长。

他是坚决反对广皇帝亲征、到处巡游浪费民力，他希望广皇帝施政要张弛有度、量力而行，最后终于在去年底把广皇帝惹火发怒而将其下狱了。

庾质眼看着大隋好端端地要陷入深渊，心疼如绞，在狱中苦闷神焦、饮食也差，终于病倒了。

他几乎在梦中，已经眼见先皇和以往的那些已经死去的同僚，在向他招手。

然而，就在迷迷糊糊发着烧、说着胡话的时候，狱门打开，朝廷和家里来人，将他抬出来送回家中。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既不是在阴间、也不在狱中，而是在温暖舒适的家中。

旁边，坐着的不是他曾经一心辅佐的齐王杨暕，而是代王杨侑。

而杨侑身后，站着的却是杨继勇的儿子——少保杨子灿。

“殿下……”

“别动，身子不舒坦，暂且好好休养，不必多礼！”

杨侑一把按住庾质。

“我，我……”

庾质感到很诧异，本来想着要死在狱中，现在竟然不仅活得好好地，就连皇太孙都守候在身边。

“爷爷知道庾卿说的是对的，所以醒悟之后，明孤王将你从狱中放出。”

“庾卿，宽心，太史监的众多事情，还需要你来操持呢！”

庾质一听，惊喜交集，不由得老泪纵横，放声大哭。

他既委屈，也感到开心。

庾质是谁？

字行脩，庾季才子，新野人也。

早有志尚，八岁诵梁元帝《玄览》、《言志》等十赋，拜童子郎。

仕隋，累迁陇州司马。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懿，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面陈。

和皇室宗亲萧瑀一样，都是敢于范颜直陈的猛士。

虽然皇帝不爱听，但往往这些人说过的话，总是能和后来事情的结果相吻合。

就是说，话难听，事很对。

这里面，还有两个故事。

第一次东征的时候，广皇帝想御驾亲征，走之前就问问庾质，这东征能胜利不。

庾质怎么回答的？

“当然能胜，但陛下最好不要亲自前往，安坐京师等消息就行！”

可广皇帝的心思，在于亲自操刀，在青史上给自己画一笔。

遇事不高兴地说：

“朕今天统帅天下雄兵，准备好好会会小小的高句丽，怎么能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就自己退后、只听将士们消息的道理？”

庾质又是怎么回答的？

“小小的高句丽，怎么值得我大隋皇帝御驾亲征？“

“恳请陛下安驾住此，任命好统军大将，布置好作战目标规矩就好了。”

“臣观天象术数，此战宜速不宜缓，缓必无功！”

听了此话，广皇帝很不高兴。

丢下一句话，就率军而去。

“你说的，不就是不愿意前往高句丽吗？好吧，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呆在这个地方，等朕的好消息！”

结果呢？

嘿嘿！

广皇帝班师还朝，想起庾质的话，就对其信任有加，授太史令。

去年，广皇帝又要再征高丽，又问庾质：

“这一次怎么样？”

结果，这庾质明知道广皇帝的执念，但还是如去年一样对答。

广皇帝很愤怒，大声吼道：

“我自己去尚且不能克敌获胜，难道随便派遣几个大将，就能一举成功？笑话！”

于是，不听劝谏的广皇帝，还是亲率大军东进。

结果呢，趁着朝廷空虚，杨玄感等造反，兵部侍郎斛斯政等勾结朝臣，串谋。

广皇帝心中大为恐惧，于是连夜急返，终未酿成大祸。

那时候，杨玄感等的叛乱还没扑灭，广皇帝在涿郡诏来庾质问对，

“爱卿先前不让我亲征，应当就是算到由此灾祸，朕明白了。”

“爱卿，你说玄感贼能成事吗？能闹多大？”

庾质回答道：

“陛下，当今天下一统，江山稳固，这些叛贼是动摇不了我大隋江山的！”

广皇帝疑惑地问道：

“可是现在的星象不吉，荧惑入斗，如何解释？”

庾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斗，楚分，玄感之封。今火色衰谢，终必无成。”

结果，楚公杨玄感等不就覆灭。

至于庾质入狱，这事儿还是在他给暴躁、失落、消极的广皇帝的一道进谏上。

原来，广皇春节时不息西京的逼仄苦闷，于是想到东都呆着。

结果头铁的庾质上谏，说：

“陛下，如今关内疲敝，天灾横行，宜当坐镇关内，诏使百姓归农，等过上三五年，四海少丰，国库充裕之后，可再行巡省南北。”

皇帝很不高兴，并且庾质还称自己生病了不能随驾东都。

这一下，就彻底把广皇帝给惹怒了，于是就将庾质锁拿至东都下狱。

原本历史中，这位敢于直谏的太史令，就会郁郁病死狱中。

可现在，什么都变了！

因为，阿布穿越，阴差阳错之下，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就连精力旺盛的广皇帝，也在连续的打击和操劳之下，也日渐消沉，彻底病倒了！

杨侑是知道庾质的。

于是在阿布的撺掇之下，经过请示广皇帝，就将行将病死的庾质从狱中放疗出来，还派人认真救治和看护。

等杨侑等人离开不久，庾质的心病消除，很快就恢复过来。

五月的时候，已经能够下床行走。

末几天，便神采奕奕地到秘书省太史监上班了。

进谏如昔，多有卓见！

像庾质这样敢于说真话的人，陆陆续续被启用的还有不少。

比如，还有当今著名的经学家刘炫。

刘炫，字光伯，河间景城人。

少时与数学家刘焯友善，同受《诗》于刘轨思，受《左传》于郭懋，问《礼》于熊安生。

为人聪敏，能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

自言《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皆能讲授，史子文集，皆涌于心。

开皇二十年(600)，废国子、四门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

刘炫上表，说这学校千万不能废除。

广皇帝即位后，经宰相牛弘推荐，刘炫参加了修定的律令事宜。

后经另一位大隋名臣纳言杨达荐举，授太学博士。

可在职时间不久岁余，就以品位微博、不能一尝抱负辞职，归河间，以讲学为业。

这刘炫之所以离职，里面有一段儒家读书人的心酸。

大隋朝虽然用儒，但是也轻儒，所以一个以儒学研究为业的人日子过得很艰难。

所以，当时的一些有名的大儒，为了生计，常常会进行学术造假，或为名声，或为钱帛。

刘炫，也是其中之一，也是在官场上混的时候常被同仁诟病的黑历史之一。

但不管怎样，这刘炫也是真有才学的，对国家教育、儒学经典学习、研究方面，造诣很深。

特别是在科举制度即将大行于道的形势之下。

刘炫之所以辞职，就是因为家中贫困，交不起赋税的缘故。

这就奇怪了！

一个行走官场的大才子，家中竟然交不起赋税？

这还真是的！

虽然刘炫被举荐入朝，参与历史、文献等的编纂、修订，但是俸禄很少，几近于无。

刚开始参与工作，毫无官身相傍，算是义务劳动；后来别人是在看不下去，就给他想办法加了一个不入品的旅骑尉；再后来，慢慢耗上了太学博士。

这期间，他提出过许多非常正确的建议。

比如主张简化办事程序、提高政府办事效率；同期，还撰写了有名的《抚夷论》，反对出大军远征高句丽，等等。

后人观之，他许多为政治国的主意，是异常高明的。

可是，刘炫的俸禄不仅低微，而且因为他持才傲物、怀才不遇，所以语言和行为就有些愤世乖张，为多数人不喜。

再加上他身上还有黑历史，所以与其说是辞职，还不如是被同僚排挤而被迫离开。